全真教主 第四十一回 碧落湛澄非有意 白云来往本无心(二)

斩断了一株藤蔓，巨石纹丝未动。王重阳又小心翼翼地斩断了另一株，巨石仍然不动。直到他斩断了第五株时，巨石才“咯吱”一声，稍微有些松动，周边的碎石和尘土“哗啦啦”得纷纷落下。

戚女侠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暂时停手，然后小心谨慎地走到崖边，探头往崖下查看。直到看见众人全都撤过了巨石下落的范围之后，才迅速地返回身来，冲王重阳一摆手，大喝一声，“割！”。

王重阳不敢怠慢，短剑连挥，“嚓嚓嚓”数声响起，缠绕巨石的藤蔓已经被他全部斩断。随着“轰隆隆”一声巨响，巨石猛然滚下了悬崖，同时带动着无数的碎石和泥土，激起了漫天尘雾，声势骇人。接着，崖下便隐约传来了哭爹叫娘的惨叫声，和声嘶力竭的叫骂声，一片混乱……

上山容易下山难。王重阳正在思索着该如何下山时，忽然衣袖被人扯了一下。扭头一看，原来是戚女侠。“你看下面！”戚女侠用手往崖下一指，王重阳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崖下一条小溪，在皎洁的月光下，银光粼粼，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山谷尽头。

王重阳心中一喜，这不正是桃花谷中的那条小溪吗？原来，崖下就是桃花谷底。戚女侠率先在头前引着路，王重阳紧随其后，两人循着一条羊肠小径，迤逦往崖下行去。

断崖的后山是个斜长的缓坡，到处都是青松翠柏，槐柳榆梧，一直延伸到了谷底。过了“桃花溪”后，眼前豁然开朗，不论是溪边崖下，还是山顶坡前，全部都是生满了桃树，形形色色，高矮不已，与对岸形成了显明的对比。

别看上山时陡峭难攀，下山时山势险峻更是凶险。戚、王二人抓着树枝藤蔓，一路小心得好不容易来到了山下。只见月光溶溶，溪水潺潺，岸边一片花圃，空气芬芳馥郁，清新怡魂，正是二人初次见面的那个桃花谷口。

戚女侠静静地站在溪边，默默地看着流水，好久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不定，难以捉摸。王重阳见此情景，也是不敢作声，只是木然地看着流水，心里七上八下的，心绪不定。

溪水清澈而宁静，缓缓地流淌着，几片不知名的花瓣，漂浮在水面，荡荡悠悠的随波逐流……

良久，戚女侠轻轻叹了一口气，指着旁边的一条小径，缓缓地道：“王……王大哥，你顺着此路往前，便可以走出三仙山了。林……林姑娘正在山下等着你呢……”

王重阳心中“突”地一跳，情不自禁的有些心慌意乱了。“她……她叫我王大哥……”。原来，戚女侠一直以来都是叫他王真人的，这突然间一改口，叫他王大哥了，怎么能不让他意外，更不知是几多意思。一时间，王重阳口呆目钝，不知说什么是好了，嗫嚅了半天，才道：“你……我……”。

戚女侠见了他的窘态，忽然“扑哧”一声，掩口笑道：“我的大师祖‘铁笛仙翁’可是真正的道家高人，对于道家的生活习性，我可并不陌生。王大哥虽然身着道装，但是仍然凡心未了，俗念未除，可全不似道家人的模样啊！”

王重阳听了，不由脸色一红，甚是尴尬，心中想道：“是呀，我虽然身着道装，但是只醉心于武功，平时既不参天地，又不拜老君，更不念经文，也不修符箓，哪里有半点出家人的模样？”

戚女侠幽幽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林姑娘是个好姑娘，你……你可不要负了她！”说着，从怀中摸出了一卷书册，轻轻放在了王重阳的手中，然后转身便走了。

王重阳急忙展开一看，只见封面上用小篆赫然写着五个大字：阴阳双煞功。这可是山东戚家的至宝！王重阳心中一凛，赶紧喊道：“戚姑娘慢走！这……这乃是你祖上至宝，王某怎敢消受？”

戚女侠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轻声叹道：“戚家也没有什么人了！武功越高，害人越深。王大哥为人正直，心存善念，日后可好自处置！”

“我……你……”王重阳是个明白人，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知道她心意已决，最后只得长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然后从怀中摸出了一张便笺，走上前去，从戚女侠的身侧伸过手去，轻轻塞在了她的手中，然后赶紧转身，顺着她指点的小径急步走了下去。

戚女侠不自禁地信手接了过来，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幅画像：在皎洁的月光下，一个白衣女子敛衣俏立，凝眸浅笑，只见衣袂飘飘，神彩飞扬，宛若月宫仙子，貌似九天玄女。旁边还配了一曲词，字迹苍劲，又不失清秀，显然是用心缜密，发自心底所书。

“冻云昌。出入缭邈遍舒张。直上玄凝，满空浓密，现嘉祥。六花妥瑶芳。轻飞缓舞恣飘扬。须臾渐渐俱缟，物物因跡画均妆。选甚高下，那拘遥迥，一同不辨偏傍。更新鲜洁静，添素加彩，增至辉煌。唯观晃养无方。应是瑞气，接引在中央。成佳致、自然盈尺，岁稔时康。显青苍。间点碧汉云归，片段日放晶阳。任溶任聚，正是流酥，独许仙客堪尝。淡味偏能好，浑如这，玉液与琼浆。细想虽无馥郁，便深宜、寂暗藏香。别生景趣盈盈，再胜妙妙，静里开真相。复作冰、为宝玲珑状。风剪剪、声韵珰珰。夜静来、转觉严凉。运星斗、皓月岂寻常。最相当处，明明莹彻，返照交光。”

词意深沉，暗藏情愫，虽无明言，但旦旦之情已尽显表里。这是王重阳先时在戚婆婆的厢房里写的，初时暗藏怀中，不敢表露，直到分别之际，这才毅然送出。

戚女侠心中一颤，双手不禁一抖，画像失手掉落，被风一吹，恰好落入了小溪，瞬间便被流水冲走了。戚女侠“呀”地一声惊呼，急忙抢到溪边，赶紧待伸手捞时，只见画像却象一只纸船一般，随波逐流，渐渐飘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