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情缘之夜殊不寐三境香 第十章 灯火阑珊

谛殊记得自己来时，见她也是那样的眼神看向摊位上挂着的花灯。既不笑也不哭，表情得比人世间雕刻的菩萨更安顺，就算是看着花灯，那眼睛里也澄澈得毫无欲望过分质洁，站在那里像雪玉砌成的人，不忍沾染半分。

她看花灯，他看她，都在探究这太素造物之法度，是如何生出这样的“物”来。

而现在桥梁之人车辕人群匆匆而过，她就像是见证世间的旅者。静静地，不说一句话，只提着灯靠着桥，沉默地观望眼前的一切。

“当年花月在学堂时，因为自己喜欢的花被看了一眼，便二话不说以热汤浇淋使其再不得开，没想居然能生出这样的孩子？”不知更卿子是何时站在窗前看着不远处的思寐。他左手端着一盘花生米，右手将其丢进嘴里，表情疑惑不已。

“人多变，或许也是为母的不同。”谛殊嘴上笑着，眼里却闪过一瞬的阴寒，使得那嘴上的笑意有种自嘲之感。

而他的这个表情也落到更卿子眼里。更卿子方想起往事，说：“希望如此，不过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有时候恍惚觉得，你们竟像一个人似的。”更卿子感慨一番，看着思寐的眼神也多了一层意味。

分明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人。思及此，更卿子也不禁觉得自己的想法令人发笑。

“比我好。”谛殊突然说道，眼里迷濛悠远看不清真实的情绪，“我是一个恶贯满盈之极恶人。”这话的语气轻松自在，仿佛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更卿子笑道：“是！我也是罪孽深重之大罪之徒！”一语而出，往日放达尽显于形。

两人话已言尽，相识不语都在心间感慨一番，便落座饮酒。

而下方站在桥上的思寐，却因为辛未的出现而将神思收回。

那时辛未正一手拿食袋，一手拿签子，可谓有滋有味地吃着臭豆腐。却突然瞥见思寐以一种在他看来具有嘲讽性的淡定眼神看他，因而立马将东西收在身后，一脸蛮横地抬起头看着思寐不说话。

“你看什么！没见过臭豆腐啊！”辛未有些故作无礼起来，他虽然不在乎思寐如何看自己，但基本的“高大男子汉”形象却不能在其面前崩塌。对他而言，这可是事关颜面。

而他见思寐还是那般看着自己，心里便有些恼怒起来。大步一迈走至思寐身前恐吓道：“你娘装腔作势！你也和你娘一样，你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他说话时，那对浓密粗黑的眉毛便会跟随那双凤眼扭动，像两条蠕动的毛毛虫。

面对辛未稚气的咄咄逼人，思寐并未生气，反而在自己身上摸索什么，令辛未再次破口大骂曰其要谋财害命。

直到思寐拿出一块手帕递到他面前，指着他的嘴圈，他才明白自己是误会了人家。但碍于情面，既不接手帕也不说话，就那样干站站着，让思寐不解疑惑。

“罢了！”辛未转过身不再看思寐，“我原谅你了！那也不关你的事！”

辛未说完，便继续拿着签子吃起来，却被思寐那种观望的眼神所扰了兴致。

他又说道：“你娘没告诉你，一直盯着别人是无礼的行为吗？”

纵使他这般说，却忘了思寐乃是个极其耐心的观察者。这得力于她在邯郸宫这么多年只有静态之物所看，因而今日出来见到这么多的东西，未免好奇贪看几番。

比如辛未手里的臭豆腐。比如那臭的味道。

“算了真是服了你了，给你！”辛未将装有臭豆腐的纸袋交到思寐手里。虽然看着十分讨厌她，但似乎也没有过于强烈的恶意。

思寐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辛未。记忆中，还没有别人的东西能被自己收下，除了那颗隐瞒的宝石。

“你给我的吗？”思寐问道。

“不是给你还是给谁？嫌这个粗俗啊？要嫌弃就还给我！”辛未说完作势抢回来，却被思寐轻轻拉住，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思寐摇头，认真地对他说：“我并未嫌弃，我是想说谢谢你。”

面对这突然的感谢辛未又有些不自在了。他无奈地叹口气，想思寐这样的当然没见过吃过这些，因而看过去的眼神也柔和许多。

他打开袋子用签子叉起一块豆腐，又递到思寐的嘴前，带着略有体贴的语气说：“给，吃吧！”

起初思寐愣住片刻，后来她才有些拘束而小心翼翼地张嘴去吃。

又是一种新的味道，新的体验，令她心中惊喜，看向辛未的眸子也闪烁着动人的光芒，那脸颊柔软泛着清透的光泽。

这也让辛未看呆片刻，回神来才发觉自己脸上滚烫心中微荡，心中顿时觉得恶寒。

他当即就强硬地将袋子扔在思寐手里，说了句“你自己吃，这么大还要别人喂，羞不羞！”，又恢复往常的倔强，却不知那本就是他自己主动递过去的。

“思寐！我找了你好久！”

这时贝歌也找到这里，气喘吁吁地叉着腰，背上还背了好多东西。见辛未也在这里，先是诧异地看他一眼，又是觉得有所图谋地看他一眼，两人相视似水火不相容。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无论出于何种情况，思寐都习惯性地加上这些礼节，她指了下手上的东西，对贝歌说：“你要尝尝这个吗？味道很好，是辛未给的。”

此话一出辛未真想将她的嘴捂住，怎么有这么实诚的人？这样一来，自己的某种形象便就此不见，这代表自己低头。

而贝歌则更是惊讶地瞅了辛未一眼，说：“你不是说我们是鼠辈吗？你这个鼠辈！”

辛未本想争辩却实在语塞，便说：“算了，我不和你这个女人计较！”

“你以为我稀罕和你计较！”

两人又在桥上吵起来，引得路人侧目。他们以为是小情人间闹别扭，出于极夜之城友好的待人之道，这些路人还好言相劝，却被这两人异口同声地骂了句“多管闲事！”

这些吵闹声吵得酒楼上的更卿子难以忍受，端着酒杯的手也不禁紧握起来。

他立马大步流星地走到窗前对下面吵闹的两人骂道：“兔崽子让你们来玩的还是拌嘴的！通通闭嘴！不知道这叫扰民啊！没素质！”

他的这一通骂声让底下的人纷纷抬头望去，而两人拌嘴者也羞愧低头暗暗较劲。

思寐盯着更卿子出现的那个窗口，一种直觉性让她被其吸引住。

她不知道那里有何物，片刻后便伴随着贝歌二人的拌嘴声离去。

而那窗口里的一双绿眸，也在这个时候瞥下眼神去，看似不经意地注视着那道身影。

那天对思寐来说真是不一样的一天。

当她回到邯郸宫时，便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花月。她压抑住自己快要飞起来的雀跃，走到花月的身边。

花月那时向往常一样，坐在垫子上看手上的折扇。片刻后，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思寐。

那眼神怨毒憎恶，带着寒冷的戾气。

那让思寐感到陌生，甚至是心惊的害怕，她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花月语气阴冷道：“你今日去了哪里？”

在思寐的记忆中，花月很少这样直接对自己说话。除了某一年，自己因为好奇而吃了一样东西。

“我不是说过，你不能吃那些杂烩之物吗？！”花月将思寐一把抓住，脸上是怒不可遏的神情，似乎下一刻那气焰便要将那孩子侵吞，“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你是故意要将我的希望毁于一旦吗？！”

那话语过于癫狂，其中的深意思寐根本不清楚。

话语清寒，却已将其宫外春色冻伤凋零。

而那夜的邯郸宫寂静无声，比之往常仿佛每时每刻都停滞住，连风声也未敢叨扰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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