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情缘之夜殊不寐三境香 第五章 风花雪月

腊月二十八这日，连下了三日的雪终于停了。

邯郸宫外积雪丰厚，墙外的一小丛竹子不堪其重弯垂而下，像一位佝偻的老人，最终触底反抗将所有的雪弹起，又重回挺拔的身姿。

宫内，花月正坐在垫子上闭目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眼圈下泛出一层浅淡的乌青。

“前几日的雪，真是扰人。”花月睁开眼看向对面屋顶上的雪，有些懊恼地长叹一口气。

候在一旁的盖被对她说：“神君若是不想回去，便也往年一样拒了就是。”

提到这个花月的眉头蹙得更深，只因五日前邯郸宫收到一封信，更详细地说，是一封家书。

她有许多禁忌避讳不谈的东西，家，也是这其中之一。

她睁开眼看向对面临窗看书的思寐，眼神悠远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伤感。

“当年，是他们要与我断绝关系的，在我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被最爱的人抛弃，被所有人耻笑的时候……”花月的眼里交织着痛苦的怨恨和无尽的悲伤，肩膀也微微颤抖起来。

片刻后，她才平复好情绪，拿着扇子轻拍自己的下巴，冷冷道：“既然是老人家身体不适，出于血脉情分，我便回去一趟吧。”她说的这话里仿佛是无关要紧的人。

“那……思寐要一同去吗？”盖被问道。

往日花月并不能让思寐离得太远，超过了半个时辰便心里焦急起来，此去路途遥远，她定是要带着一同前往的。

“不可！”花月一口回绝，“我受侮辱便已够，我要给她没有伤害，最干净、最好的一切。”

花月看着思寐，眼神里渐渐流露出温柔。当她见到思寐抬头看过来，对自己淡淡一笑的时候，她便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算再凛冽的冬季，她也不会害怕。

午后，盖被已将行装打点后放在飞云香车里。

花月披着一件白色的斗篷，站在邯郸宫门口将思寐紧紧抱住，片刻后才不舍地松开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寐儿，母亲明日一早便会回来，卧席会保护你，你若有事盖被会帮你的，外面很危险，母亲没回来之前，切勿走出这个邯郸宫的结界，知道吗？”花月手指一点，只见一层浅淡轻薄的纱像倒扣的大锅一般，将整个邯郸宫罩住，若不仔细些根本看不出来。

思寐乖巧地点下头，眼睛里洁净而灵气，真是一朵纯洁无瑕的花。

她对花月说：“母亲请放心，孩儿不会让您担心的。”

话刚说完，花月便抱住思寐的头难舍难离地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时那担忧只得暂且放下。

她转身果决地走向车辇边，最后又忍不住转头看思寐一眼，方才掀开帘幕登车而去。

香车的车轮在快速行驶中托起一道长长的雪风，渐渐远行消失不见。

那天邯郸宫比之从前更加冷清，至少对于思寐而言。

往日她还能和自己的母亲说说话，眼下只有卧席和盖被二人，他们若不是必要，便不会开口对自己说话。

想到这个思寐便想起前些日子在桃李宫，她见到的那些雪团还有听到的笑声，心里出现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因而只安静地趴在桌上，未看书也不习字。

羡慕！思寐突然从桌上撑起身子坐好，好似醍醐灌顶一般出现这个词。

原来这便是羡慕的感觉。她若有所思起来，眼睛里闪烁着从前未有的光芒。

可自己为何羡慕那些孩子呢？花月对她说过，那些捏在手里脏兮兮的腌臜得很，那是粗俗无聊的事情。

她的脸上生出困惑的表情，直到看见盖被正端茶进来，便将这份疑惑告诉盖被。

听到这个问题的盖被一时愣住，像是面对着最难的提问，半天没有开口。

她甚少与面前这位一脸天真的少女说话，或者是不得不少与她讲话。这样的年纪，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羡慕别人，这让盖被心里暗暗哀叹一声，又别无他法。

“我不太知道。”盖被说出这话时，那少女微微垂眸有些失望，“你很聪慧，或许很快你会就知道。”

或许有一天，你能亲身将这些都真切地感悟到。盖被在心里默默期许着。

这天夜里，邯郸宫外的天上出现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似与地面接壤，照耀着前面林木发散的树干。

雪在这样的月色下泛出淡淡的靛蓝色光泽，长夜空寂而天际无云。

一只身量约有虎大，，雪地上没有一点印记，它的背上正牢牢地驮着一位衣着单薄赤足的少女。

月光下，圆月前，只见一风骨伟岸高大的男子立于雪地上，一手提瓶，一手举杯对月独酌。

飞扬上翘之锋眉，野性桀骜。

绿沈如翡之眼眸，神秘妖异。

下巴轻点，一经神笔勾勒出美人之裂。正配天上之形。

他里面穿着黑色的衣裳，外面是件面料硬挺泛着光泽的黑色广袖长袍，其中于袍身衣摆和袖袂处绣着金色的暗纹，还用一些大小均匀质感通透的松花绿宝石镶嵌其上。他柔顺的墨发用发绳绑好，垂在肩上的两条缨带各串有一颗紫铜珠子，两耳上戴着镶有绿宝石的耳饰。

通体上下无不秾艳华贵，在月光下璀璨熠熠，耀眼生辉，似氤氲成象的噬魂妖魅，使人见之忘喜，见之忘忧。

无声轻笑，恐月神看之不及而自愧，妒其风度。

“千花百露也不过如此，徒有太虚首酿之名。”男子轻晃酒杯，酒中月影残破无形。他将其倒在雪地之上，而后手指一触，手里的杯子和酒瓶便粉碎成灰，如烟飘散。

他像是在等待某种好消息，脸上的表情轻松愉悦。转身之后，只见今晚最大的“收获”已被驮至身前、。

真的是份巨大的收获！

男子记得上次寻到最大的，还是在无尽海里的一颗有脑袋大的夜明珠，这次居然直接寻个人来。

他伸出骨节分明修长的手，轻抚那只大猫的头。而大猫十分享受地蹭着他的手。

随着目光移到猫背上的人处，只见是一位昏迷酣睡的少女。

她沉静甜梦的模样好似婴孩一般，于月光的笼罩之下，容颜朦胧而梦幻，浑身散发着某种独特罕见的香气，令男子身心一怔。

男子的手慢慢放到少女的脸前，心里莫名出现好奇之感，好似两人是久别重逢的旧友一般，毫无生涩陌生，一种莫名牵绊的感觉自心而生，让他甚觉欣喜和奇妙，殊不知自己嘴边竟挂着的微笑，还有眸光里的闪耀。

“你在哪里寻的？”他看向大猫问道。

大猫毛茸茸的爪子伸展开来，用尖尖的指甲在雪地上缓慢地写出一个字——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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