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情缘之夜殊不寐三境香 第四章 桃李宫外

思寐抬头看向仙使，姿容气质流露。那双黛似月眼若桃花盈盈，瞳仁漆黑如墨，娇俏的唇未加点染便沁泽朱色，雪白透亮的肌肤细腻无瑕，整张脸不加粉饰洁净脱俗。

一头丰饶爽净的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身后，头上只在耳鬓边别了两个雪青色的蝴蝶兰发饰。

她穿了一件以雪白色为底，绣有丁香色兰花蕊浮纹的衣裳，外加一件表白里紫面料硬挺的锦毛褂子，腰间佩一个刻有兰纹的玉环，衣裳下摆处露出柔软飘飖的淡紫色的裙裾，像是精心打扮一番。静态玉立，遥遥看去整个人于世间超绝出尘。

见此仙使暗叹，却是比她母亲花月另具一种风度。不知她有那样事无巨细都关怀备至的母亲，到底是好是坏。

幸而她性子里孕育的许多种子中有一颗恬静，它们深埋地下的萌芽还未破土而出，暂未生长出一支可能的反叛。仙使心里又是一声暗叹。

他将桃李宫配备的一本书和一支笔交到思寐的手中，又继续念名册上的名字。

等所有人的东西都派发完后，他便站到最前方的讲坛上，对所有人说：“即日起，你们便是这桃李宫的学子，立春时便将来此习学，辰时六刻讲习，申时六刻下学，切记要紧，教你们的是仙境里最为严厉的先生，我已说完。”

看着满殿青涩稚嫩的脸，一种新生蓬勃的朝气油然而生。

真是期待他们会开创出的仙境景象。仙使会心一笑，点头感慨。

他自是心情畅意，而在桃李宫外的不远处，坐在飞云香车里的花月却没有这般好心情。

从今日思寐进到桃李宫开始，花月的心时而空落时而悬起。

她每过一会便要掀帘看向桃李宫的方向，几次压下从心底里涌动如潮的焦急，手掌紧握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站在车外的侍女盖被几番劝慰，说：“神君莫担心，卧席已在桃李宫旁等候。”

“还不是在桃李宫外面，那些个孩子毛手毛脚的……”一想到那些手掌脏污也不及时擦拭，甚至毫不讲究地蹭在衣裙上的样子，花月便又是心悸头疼，“桃李宫的仙使实在古板，真是可恶至极……！”

花月修眉怒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也不是没有去找桃李宫的仙使。起初盖被温言细语说明来意，问及可否让父母在宫内厢房等候，仙使只以“桃李殿的规矩”婉拒。后来花月亲自下车前去，说只让侍从在其内护卫，仙使却又以“没有这个规矩”婉拒。

字字刁钻却条条在理，让花月实在不知该想出何种方法。

小小仙使都这般欺人太甚！花月越想越气，而自己闻到那些“古怪”的气味甚是头晕，便只能吩咐卧席在桃李宫外仔细等候，又将飞云香车移到这气味稍静还能大致看见桃李宫的地方。

“一个授学礼怎么要这么久……？”

合上的折扇再次打开，扇起一片浮躁充斥在车里。

“神君你看！”盖被指着桃李宫处说道。

花月闻声迅速将帘幕掀开，悬着的心一下就平稳住，神态恢复至往日的端庄和矜持，随后掀开帷幕走到外面去。

桃李宫外学子们或是三五成群，或是两两结对，拥抱打闹和嬉笑，有着少年时最为蓬勃的朝气。因而思寐置身于其中便也更不入这嬉笑图，至少她行至于前，卧席跟随在几步开外的身后，便也是一种结伴而行。

地面上的蓬松的白雪被少年少女们踩扁，或是被他们抓起捏成团，互相扔在对方的身上，那雪团便飞散落地，欢肆的笑声蹭出光滑的冰面，留在上面的是属于他们快乐的足迹。

但那些似乎都与思寐无关，她只能短暂地放眼瞧去。因为转眼处，她的母亲已站在车边等她。

也如同从前她在邯郸宫四周游玩回去那般，母亲会在短暂的分别后，将她抱在怀里。然后从头顶至脚尖，一一查看是否有损伤脏污的地方。

“母亲，仙使说开年后立春便可到这里来习学。”思寐将手里的书和笔交到花月的手里，明亮的眼睛里是不谙世事的乖巧和诚实。

纵然从前在邯郸宫里读过许多书，她也还是犹如初生的孩子，被牢牢保护，不曾受伤不曾哭泣，也因而不曾生气不曾欢笑，仿佛世间的情绪都从她身上拔除。

花月接过书轻轻翻开一看，里面居然没有一字内容，只有第一页慢慢显出四个发光的笔劲洒脱狂放的大字——拭目以待。

不知为何，看到这四个字时，花月便会不自觉地配上桃李宫那些仙使故作高深笑容得体的脸。

真是惹人烦厌！花月将书合上还给思寐，脸上看不出一丝不悦。

“小心！”正在这时一个雪团抛至思寐这边，幸而卧席反应极快奔至其身前，一个白色的雪印出现在他玄色的衣服上，格外显眼。

方才发生的太过短暂快速，以致于思寐只看见那个雪印和母亲渐渐弥漫着寒气的眼睛。

花月伸手轻抚一下思寐的脸颊，轻声说：“你先到车辇里去。”

等思寐点头离开后，花月便看打开折扇在脸颊轻挥，姿态优雅带着似有似无的妖娆，静静地等待着那“罪魁祸首”来认错。

来认错的某位少年见这位母亲十分美貌，看着又很有涵养，便自以为不会被其苛责，又换一步想，这雪团也没砸到她女儿的身上，因而心里也放松不少。

少年弯腰垂首作揖说：“方才是我无心之失，特来赔罪，还望这位神君原谅。”

站在少年身前的花月将折扇收合静立未语，不知是在烦恼什么，脸上出现一丝为难的情绪，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无妨，你也是非有意的。”

不想这位神君竟是如此宽宏。少年有些感激和欣喜。

可当他抬头望去时，那女子却突然冷笑几声，幽幽地说：“那，我也是无心的。”

话语刚毕，那把折扇就如利刃刀锋一般飞到少年的面前，整个动作根本就让人来不及反应，他顿时被此吓傻在原地。

危机关键时刻，一把干枯的树叶挡在少年的面前，且强劲有礼地将那把折扇甩到不远处的雪地上竖插，形成一道深长狰狞的裂缝。

在少年回过神后，眼前的树叶已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而折扇拔地而起毫无折损地回到主人的手里，在合上之后露出花月那张高傲美艳的面容。

“到底有了划痕……”花月叹息道，语气里却没有一丝心疼的感觉，“静观许久，便是想来逞一次英雄？”说完，那执扇的手又有些难耐起来。

一个穿着苍色长衫的男子却突然走到花月面前，摆手连连示弱。

他的头发只以一根不知在哪捡的藤枝束着，浑身的穿着皆是松松垮垮不修边幅的样子，脸颊下巴泛着青色的胡渣。

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的样貌却极具阴柔之美，雌雄难辨，一双美丽的狐狸眼里全是狡黠，整个人看起来放达浮泛。

男子对花月做了个揖，说：“适才见花月神君手抖险些伤人，我一时无心，竟也手抖了一下！特来赔礼道歉！”

他的表情神情无一丝正经之处，吊儿郎当毫不讲究的样子令花月心里甚是鄙夷。

“呵，居然是你。”花月不屑道。

那男子又作揖示礼，“作为同窗，便还是请花月神君送在下一个人情。”

花月眼神收紧，是绝无退让之意，可遥遥望去，还有一人正站在那里。

“既如此那便都是无心吧，卧席盖被，回宫。”花月端着下巴转身离去，不屑将自己的眼神用来看这样的人，但却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位少年。

今日便是便宜你们了。花月本不愿罢休，谁知来这么一个麻烦人物，加上不远处还站着一人正注视着这一切，那个人才是不容小觑，想这太虚仙境里真是愈发地不清静。

“多谢花月神君给这个人情！”花月身后的男子朗声答谢道。

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还有车里透过车窗望去的思寐。

视线却被远处站立的那道黑色的身影所吸引过去，不知那人的衣服上是点缀了什么，在白日里看起来十分地璀璨夺目，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让她一直好奇地看着那道身影。

而当她看得正出神时，那道身影似乎已转身面对她，或许也如同她一样，好奇地看向香车帷幔里。

如此遥远的距离，思寐的心里却有种莫名的不可思议，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好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使人心里和眼前一亮，好像眼前的一切突然从模糊混沌变得清晰真实。

“好孩子，咱们回去。”花月掀帘走至车内坐下，将思寐搂在身边像哄婴孩一般轻拍她的后背，“你方才在看什么？”

思寐在心里酝酿片刻，看向车窗外问道：“母亲，他们是谁？”

顺着思寐的眼神望去，只见远处一道黑色和一道苍色的身影往桃李宫走去，渐行渐远。

看到那二人的花月，眼睛慢慢微眯起，里面升起一层雾色，让人读不懂任何情绪。

“杂碎和孽障。”花月毫无情绪得出这个结论，她挪过眼神看向思寐，伸手捧住她的脸，眼神怜爱不已，“我们寐儿，无需将这些人记在心里，你只需要记得母亲。”

花月将思寐抱住，像是勾起一些伤心的事，久久没有松开手。

香车慢慢移动，思寐的眼神仍然看着远处那已成豆大的人，很快都看不见，只有从前面渐渐往后移去的白雪与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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