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空许 第十九节 永不相负

朱见深病情日益加重，再次转醒后吩咐小乐子将早已写好的遗旨交给钱徵彬，让他安排妥当，吩咐不见任何人，独自在养心殿中昏昏睡去。

原本就被长久的阴郁淫雨笼罩着的紫禁城，此刻更是安静得可怕，宫人们也开始准备可能即将而来的浩大殡礼，个个心怀鬼胎、各自盘算。

难得的晴朗月夜，也只有她还有心思闲逛。

纪妃一直好奇这个万贞儿究竟有何魅力能有拴住圣上的心，便趁夜色独自携了侍女走进她好奇已久的长春宫中。

“竟这般奢华！”纪妃惊叹道。

“是啊，听说尽管万氏走了许久，但圣上尚念旧情，依旧命人每日修整打扫。”一旁的婢女答道，“现在万氏已去，圣上也是朝不保夕，娘娘成为太后的好日子就快到了！”

“你啊……”纪妃瞥了一眼身旁的婢女，凌厉的眼神让婢意识到可能成祸的言语，即刻低下了头，紧跟在其身旁打着灯笼，不再出声。

走进空无一人的宫室中，纪妃转头却看见床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套白衣裙和独在枕上的一支桃花形白玉簪。

“人都死了还摆在这里做甚？”纪妃不悦地问道。

“这是江南特贡的月光锦，其中用来纺织的玉雪蚕丝这几年也再无进贡。玉雪蚕丝可在月光下影印出莹彩光华，只是蚕极难成活，这些年更是再无此种名贵的锦衣了。奴婢听说这身白裙是万氏生前最喜欢的，陛下就是看了万氏身着此裙站在桃花树下跳舞的场景，才亲手雕了这支白玉簪赠给万氏，以示恩宠。”婢女在一旁絮絮说道。

“是么？”纪妃抚摸着既软滑轻柔又如镜光泽的锦缎嫉妒之心更盛，但转念一想，万氏妖妇无德无福自然不配此裙，莞尔笑道，“为本宫换上”。

“啊？娘娘，”婢女赶忙说，“这死人生前的衣裳多晦气啊，娘娘还是别穿了，回头命江南织造再制一件不就好了？”

“怕什么，”纪妃独自解着衣裳，笑道，“她生前斗不过本宫，死后也不过是个皇贵妃，本宫怕她作甚。何况你不也说近年再无进贡么，现下只有你我在此，无妨！”

“是……”婢女委屈地为她换上衣裳，手却一触即裙面便又缩了回去，皱着眉一脸不情愿。

纪妃看她一脸苦相便说：“行了，行了，下去吧，本宫一个人便是。”

“是，奴婢告退。”婢女行了礼像是解脱似的速速退下，独留纪妃一个人在宫室中。

“万贞儿啊，”纪妃换上衣服头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笑道：“你纵横宫中一世，害了多少人？甚至害得王媚菡为后位赔上一生不育！害的本宫终年不得见皇上一面，只得称病才能夺取些许怜爱。不过现如今也都不冤了，也不枉本宫派人在你每日饮用的茶水之中下药，药量之微连每日为你诊脉的太医也无从察觉。多番辛苦才灭了你的孩子，让你孤苦终生！眼下你死了，本宫却还有个儿子，名正言顺坐上太后之位，正是应了那句话：笑到最后，才笑得最美！哈哈哈……”

朱见深夜不安寝，再次梦到万贞儿向自己哭诉，心中想念，便起身独自往长春宫走去。刚走到体元殿便隐约听到女子笑声从长春宫中传出，心中一喜，不顾阵阵晕眩和体力不支，扶着墙强行走进长春宫中。

遥见一位女子正穿着月华锦站在当年万贞儿起舞的那棵桃树下。

微风吹起又是一年新落的桃花，月光清透照在那人身上，朦胧的月色霎时美好。

他悄悄走近生怕打断这美好的梦境，定睛一看，那女子发上还簪着自己亲手做的白玉簪，欣喜默念：就算是梦也好，别让我醒来。

站在桃树旁欣赏胜利的纪妃似乎觉察到身后有人紧盯，猛然一回头，却看见朱见深直直地望着自己，扑通一声跪下，心虚得狂跳不止，急忙解释道：“臣……臣妾……只是看到这件衣服无人看管，一时糊涂，求陛下宽恕！”

她深知朱见深的脾性，被他看见偷穿万贞儿的遗物定是僭越大罪，更何况朱见深一向对自己没有半分喜欢，必不会手下留情。可等了半天，朱见深只是呆呆的看着那株桃树，没有责罚，纪妃以为他仍在气头之上便只好乖乖跪在一旁不敢轻动。

朱见深病已入骨，眼中幻见万贞儿站在树下缓缓转过身冲他微笑。一切就像多年前，桃花飘飞，月光朦胧，佳人犹在。

万贞儿向他伸出玉手，二人交掌而握，人间种种已再无可恋。脚下生风飘飞至九万凌霄，化作两个永生相守的恒星……

“圣上？”纪妃试探性的一问，看到月光似薄纱蒙在朱见深英俊的脸上，他的笑凝在唇边，一只手定在空中像是要抓住些什么。

纪妃瞧他丝毫未动，起身试探性地轻轻一推，哪知朱见深竟瞬间倒下，只是嘴角的笑容温情依旧，双目却再无神采。

“圣上！”遍寻朱见深不得的小乐子路过长春宫门，却只能寻见倾倒的帝王和他为情燃尽短暂的一生。

来世，若你不再为帝，我不再为妃，便可永不相负！

全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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