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纪元 第十五章 这一夜（上）

“唰！”

浩浩汤汤的怒风以犁庭扫穴之势呼啸而来，迅猛的风力在一瞬间便卷走二人盖在身上用来挡雨的芭蕉树叶，唐珊娉惊啸一声，精巧的五官因恐惧而变得狰狞不堪，她像一只被人们遗留在钢铁丛林里的流浪猫，颤抖着蜷缩成一团紧紧贴着周南手臂，死死捞住他的衣袖。

黄豆般大小的雨滴被风势裹挟噼里啪啦的冲击着大地，即使二人的头顶上有一层树冠削减着雨水的冲击力，周南也能感觉浑身上下如被针扎般连绵不绝的刺痛！

灌木丛中，四横八纵分布着的坚韧藤条在狂风中如鬼怪附体一般扭曲着起舞，一根拇指粗细的藤条啪地一声甩在了周南的脸上后飘到了他处。

周南立时感觉脸上被藤条亲吻过的地方红肿了起来，庞大的冲击力让他的意识突然变得模糊，但疼痛感与求生的欲望却随即将他的意识从模糊中拉回了清醒，直面这冷冰冰的现实！

“轰隆隆！”

一连串的森然的闪电击穿了大气，轰击在大地之上，就像是处于暴怒中的神明在挥舞着手中的雷霆之鞭在鞭挞大地！

二人藏身的几十丈外，一颗参天大树不幸被雷霆击中，粗壮的树身伴随着咔嚓几声脆响后四散的炸飞开来，焦黑的根茎闪出明亮的火光后迅猛燃烧，可只过了几秒，升腾的火焰便被倾盆般的大雨浇灭，冒起了寥寥黑烟，再过几秒便彻底没了声息。

周南面色铁青，惊吓地连浸泡在水中的下身都隐隐有了些尿意，他忽然想起了雷雨天气里是不能躲在树下的，不然会很容易被雷劈中。可眼下在这煌煌天威之下，又能狼狈逃窜到何处去？

没过多久时间，这淋漓的大雨冲击树冠的声音忽地起了变化，噼里啪啦变得更加清脆了几分，淋落在身上的雨水也变得格外清寒。周南挤了挤眉头，感受着眉心间那冰凉的颗粒心中又是一沉，这不是单纯的暴风雨，雨水中还夹杂着绿豆粒般大小的冰雹！

“我们真的能撑过这一夜吗？”

周南望了望四周如浓雾一般笼罩的雨水和黑暗，心中不免升腾起淡淡的绝望。

“喂！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不能受得了？”周南低下头看着一直紧闭双眼，身躯不停打着摆子的唐珊娉，嘶哑着声音大吼道。可无论他如何吼叫，又或是拿手拨弄着她的脸颊或晃动她的肩膀，唐珊娉仍是一副无所察觉的样子任其摆弄。

借着隔几息就闪过天际的雷霆光芒，周南才发现唐珊娉的脸色苍白的如同一个死人，嘴唇也泛着异样的森白，想来意识早已经模糊了过去，不省人事。

四周的空气愈发寒冷，在这样下去，莫说周南自己是不是能受得了，这小姑娘铁定是无法撑过这一晚！

犹豫的情绪在周南的心中划过，看着陷入弥留之中的唐珊娉，周南眼神里的挣扎、纠结与怜惜来回交替，但最后仍是心中的善意占了上风，他抗衡着漫天风雨，倏地翻身起来将唐珊娉压在身下将头搂入怀中，用手臂支撑在泥泞的大地上，凭着自己淡薄的身躯为她挡一些风雨...

就像处于溺水中而意识恍惚的人们，即使触碰到了一颗稻草也会拼了命死死抓在手心。

方才怎么也唤不醒的唐珊娉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暖意，她的意识仍旧模糊不清着，却立时伸出了手臂将周南紧紧抱住，深层意识中求生的欲望让她的力量大的出奇，连削瘦但却精壮的周南都感觉到肋骨传出一阵阵的疼痛！

抿了抿嘴唇，周南并没有挣扎，只是一边忍受着这股疼痛，一边默默的为她挡住豆大的冰雨.....

时间在此刻流逝的特别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的艰难。

随着气温不断下降，直至接近冰与水双态转化的边界。周南浑身上下的肌肉为了对抗冰凉的暴雨冲刷而陷入不自觉的抖动状态，努力维持着的清醒也因巨大的体力消耗和万蚁噬心般的恐惧不断被侵蚀，耳边明明是隆隆炸响的雷音和狂风暴雨肆虐的动静，可在周南的耳中，四周的环境却渐渐变得安静起来，心中诡异的出现了一股奇怪的舒适感，就要农人顶着烈阳辛苦耕作了一天，回到家中慢慢躺在凉席之上那股酥骨的惬意与心境的安宁....

而周南对这一切毫无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昂起的头颅与支撑着身躯的双臂一丝一丝的垂了下来，渐渐地与早已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唐珊娉额头顶着额头，贴在了一起.....

哐！！！

暴雨倾盆之后的三个小时之后，整座海岛之上的原始丛林化作一片王阳大泽，来势汹汹的海潮拍岸而起终于冲到了石崖之下，一瞬间便没过先前二人栖身的洞穴。

水势至刚，裹挟着千钧之力大潮狠狠撞击着石崖，带来了如地龙翻身般的震动！

终于的，在所有人视界下角，一个星期没有任何变化的数字终于开始了跳动，一个....两个....三个.....

死神举起了镰刀，轻轻跟在每一个人的身后，它带着友好的微笑，虔诚的祈祷着这场天灾能够使所有人都得到解脱....

恍惚之中的周南眼前是一片宁静的旷野，他站在微风徐徐的田埂上静静感受温暖的阳光轻吻带着疲倦的眼眸。

金色的麦浪随着清风奏起的乐谱有节奏摆动身躯，造型浮夸的稻草人上站满了叽叽喳喳的小雀，不远处的芦苇荡中不时传来几声水花乍起的声音，那是鱼儿在努力跃出水面拥抱天空....

“嘻嘻.....”

忽地，一个穿着邋里邋遢衣服的小男孩从周南身后欢快的跑了过去，跃过他寂定的身躯时二人忽视里一眼，男孩纯净的眼眸和无暇的笑容散发着远比阳光炽烈千百倍的光辉，周南不自觉偏开了视线，因为他无法承受这般一尘不染的洁净。

孩子清脆的笑声渐行渐远，没多久便消失在无际的旷野里....

不知何时，五彩斑斓的田野变得灰暗了起来，周南默默向前走着，一条条灰色的街道，黯淡的十字路口在身畔划过，转瞬即逝。

一个个逐渐成长的身影不停的周南的后方追了上来，与他对视一眼然后迅速离开。追赶上来的身影让周南越来越熟悉，他的心情也越来越低迷。

终于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站定在周南的身边，两人对视着，那个人对周南露出了笑容，周南似乎知道这笑容里包含了什么样的情绪，又似乎一无所知。只是感觉胸口堵了一口气，想吐却吐不出来，压抑而难受。

青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终于离开了，周南驻足原地不在向前，但是身后却在没有一个人追赶上来。

周南低下头看着冰冷的柏油马路，身后走过的道路已然变得模糊不清，而前方同样隐匿在一片浓浓的雾气里，不可见一物。寂静的压抑让他仿佛身处万丈深海之下，强大的压力似乎要将他压成一个血肉铸成的圆球。

“轰轰轰！！！”

又是一阵连番的惊雷突兀响起，陷入迷离的周南在磅礴的水幕之中陡然间睁开了眼睛，以往的眼神之中充斥的浑浊与黯淡在一瞬间祛除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野兽般凶横的野性与血腥，他硕然回头仰天而望，不顾着迷眼的雨幕恶狠狠盯着时而闪过几道雷霆的黑云，就像是怒斥着将他们莫名绑到荒岛上的神秘小丑，嗓门里挤出的嘶哑声音如受伤的困兽，

“你想玩死我？门儿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