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坠神明之日 第二章 人工岛阿瓦隆

“沈弦……沈弦。”

“……！”

清晨教室的一角，少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的眉头紧皱着。

晴朗早晨的阳光照在少年位于窗边的座位上，这本应如同青春校园剧的画面，在少年趴在桌子上睡着的举动下，显得跟教室场景格格不入。

肩膀被人摇晃，让少年猛然清醒，醒来时，椅子不小心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声响为他吸引来了同学们的注意力。

“啊……”

这里是教室，并非瓦砾堆中，现在的少年也并非什么受伤的小孩，而是受到全班同学注目的古怪高中生。

“沈弦同学，你睡醒了吗？”

导师郎立楷以满脸胡渣的笑容这么询问，他一身皱巴巴的西装，头发中混杂着白发，戴着眼镜，衬衫塞进皮带的造型板正过头，反倒给人一种呆头呆脑的印象。

“醒了……对不起。”

“哎呀～没关系、没关系，不需要别在意。”

郎立楷老师像是当真不在意似的傻笑，重新开始上课，这样的反应像营业员多过教师。

随着课程的继续开始，原本聚集在少年身上的视线也陆续转回黑板上，尽管觉得如坐针毡，少年仍坐回座位上。

“沈弦，你没事吧？你刚才发出呻吟呢……”

隔壁座位的安娜.梅尔特担心地这么询问少年。

似乎是她叫醒少年的。

“嗯，我没事……”

少年嘴上这么回答，但其实根本不是没事，他的心脏正如同过热的汽车引擎般快速地跳动着，一旦松懈下来，就连呼吸也会变得急促。

脑袋像要昏厥似的绷紧，因冷汗而湿透的背部与上衣间黏糊糊的感觉让他感到恶心，最重要的是，左眼刺痛不已。

少年单手扶额按住刺痛的眼球。

……又是那时的梦吗……

轻声低喃，因为在十年前的战争中失去右眼，而接受了移植手术，因此少年左右两眼的瞳孔颜色不同。

感到刺痛的左眼，是少年与生俱来的眼睛，那一天，直到最后都烙印着妹妹身影的他的眼球……

虽然不影响平常的生活，但每当梦见那个场景，总是会像这样感到刺痛。

……已经作过三千余次相同的梦。

每当作梦，无论多少次他都会想起那天的痛苦与无力。

──十年前，在世界上留下巨大伤痕的神话混战，仅仅三天便终结了。

那场战争由于处在1999年的末尾，也就是二十世纪的末尾，于是被史学家们称为“世纪末的黄昏”，一如诸神黄昏般凄美的名字就像十年前死去的民众一样惨淡。

不管政府与公知如何粉饰太平，那依旧是造成了八亿以上的人类死亡的战争。

之后，直到今天为止，神都不曾再度降临到这世界，许多人把那三天当成只存在于故事里的“恶梦”来谈论。

选择性的忘记曾经的亲人与朋友，把它当成再也没必要想起的事情，当作是“梦”而忘记，并美其名曰：不再沉湎与过去的伤痛。

……但是，只要少年继续作那样的梦，他就绝对不会忘记那天的事情，纵然是再过十年也一样……

“……！”

就在少年用力地咬紧牙关时——有人从旁递了条白色手帕给少年，是安娜.梅尔特。

少年反射性地接过她的手帕：“……谢谢。”

“不用，请你别勉强自己。”

安娜露出微笑，回头和众多的学生一样，继续做着课堂笔记。

少年迷惘了一阵子，还是心怀感激地借用她的手帕，手帕贴在额头上的温柔感触，让他的心情稍微冷静了下来。

“哟，沈弦，你睡眠不足吗？”

这时，有人从后方跟少年搭话，出声的似乎是坐在少年后面座位的王文涛。

“……是啊，有一点。”

“怎么～？你每天晚上在做什么会睡眠不足的事情吗～”

“……别说傻话了，专心上课吧。”

王文涛戳了戳少年，少年也轻轻回戳，然后回神到课堂上，托他们两人的福，少年心情也舒畅不少，转换了一下心态，作出一副很平常听课地模样。

课堂上的时间就像沙漏，哪怕在学生眼中那一粒粒沙子移动地多么缓慢，也总归有流尽的时候，就在课堂时间即将结束的时——

“那么，接下来还有议会的‘体检’，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

郎老师忽然这么说道，并放下粉笔。

瞬间，有一种紧张感窜过教室，满脸胡渣的中年老师看到这情况，轻轻笑了。

“啊～大家入学还没多久，所以今天是第一次接受‘体检’呢，那么，就让我先稍微说明一下吧。”

老师将手靠在讲桌上，环顾学生。

“呃──首先你们是透过世界共通检查发现了‘虚数感’因子，才会被召集到这间学园，这点应该不用说明吧。”

世界共通检查，‘虚数感’因子。

在日常生活中听起来很陌生的词汇，对这间学园的学生而言，具备沉重的意义——人类因神话混战一度差点灭亡后，世界上发生了各式各样的变化。

这边省略旁枝末节，总之其中一个巨大变化，就是方舟议会的崛起——影响世界的议会，正如《圣经》大洪水中的诺亚方舟，为掌控局势的舵轮。

一言以蔽之，方舟议会就是处理神话战争善后工作的组织。

在众神战斗过的战场上，至今仍残留着超乎人类智慧的神性现象，尽管它们不像克苏鲁一样不可名状，但依旧不是普通军队能够处理的，而方舟议会的工作，就是管理那些事物。

在这些工作中，有一项被称为世界共通检查，检查的内容是确认有无“虚数感”的征兆。

“虚数感”也被称为“虚数因子”，用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来解释，就是在少年少女身上显现的超能力。

这是众神之战散播的诅咒，一般说是因子造成的影响，并不清楚详情。

但议会并不打算了解详情，而是决定要管理拥有因子的小孩们。

那就是这间学园，正确来说，是盖有学园的人工岛屿。

岛屿名称是阿瓦隆岛。

北极海的海水流入十年前被弄得支离破碎的欧亚大陆，形成了新的海洋——“达努海”，在海的中心建造出来的，就是这座阿瓦隆岛。

在这座以凯尔特神话的岛屿上生活的，只有战争后年满十五岁并发现了因子的小孩们，与方舟议会的职员而已。

嗯，也就是隔离设施。

据说因子会在十八岁时自然消失，因此直到年纪超过十八岁为止，少年少女们都无法外出，议会职员会在旁监视，避免他们逃离岛屿。

学园──岛上没有其他教育机关，因此单纯地被称为“学园”──就是那种设施，所谓的“体检”是每个月一次的因子调查。

假如在诊察中被判断因子成了阳性，情况就严重了。

社会大众一直想要忘记类似神话战争的事情，在这种状况中，倘若被知道身上寄宿着等同于神之诅咒的“虚数感”，会变得无法度过正常的人生吧。

正因如此，班级才会笼罩在紧张的氛围中——唯独老师仍跟平常没两样地傻笑着。

“嗯，外面虽然流传很多关于‘虚数感’的传闻，但其实你们用不着那么担心，实际上出现阳性的机率，是0.01％以下，在统计学概念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数字。”

“或许你们也听说过超能力者杀人的传闻，那也是误传，实际上是超能力者本人因为超能力失控而死亡，但这十年来，那样的案例也不到五件，什么超能力者杀人，根本是无良媒体的胡说八道。”

老师仔细的说明，让一些人安心地松了口气，气氛并非完全放松下来，但老师安稳的说法，似乎让紧张感缓和了不少。

少年打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数据，因此没什么变化，而后方王文涛呼气的声音，明显是放松了下来。

这时铃声正好响起。

“好了，大家准备集合。”

听到郎老师的号令，大家各自从座位起身，开始向进行“体检”的体育馆方向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