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传 第四章：若名悠悠

第二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鸟语花香，人声鼎沸，柳枝吐新绿，燕影剪斑驳。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是个游湖的好日子。在林墨琪的带领下空谷上下一行人登上了林家的画舫。

画舫是用上等造船的木料制成，而上面的雕刻装饰都出自于皇家御用名匠之手，前后长十五米，宽六米，上下两层，船顶上用的是南原国出产的彩色琉璃瓦铺设，内里的装饰物除了古董就是御赐，还配有几名侍女和乐伎。

和有钱人游湖还真是享受。

夏明润品了一口茶，心里立时就漾开了一层愉悦的涟漪。

“林兄，这可是那北雪国的雪菊茶？”

“四弟好品味，这正是那雪菊茶，此茶我费尽了心思才得了小半斤而已，这可是北雪皇族的御用茶，产量又少，是以十分珍贵。”林墨琪介绍道。

“茶不就是用来解渴的么，哪里讲究这么多……”顾夕俍小声嘀咕着，放下了那杯感觉没什么味道的茶，伸手抓过一块糕点往嘴里送。她不是不懂茶，当初她那师母为了把她培养成一个淑女，特地教了她茶艺，不过她自己就是不喜欢，即便是明白了，她也不想明白，反而白白浪费了师母许多好茶。

“不知二妹觉得这茶如何？”林墨琪挑了挑他的桃花眼，问着正面无表情喝茶的苏婉如，要知道，这茶可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人淡如菊，也就她能配得起这种极品花茶。

苏婉如正欲放下茶盏的手微微一滞，抬眼看了看林墨琪，室内有一些安静，顾夕俍看向夏明润，夏明润看向博博，博博意会，然后看了看苏婉如。

“呃，那个，林表兄还未曾与我们说说这湖呢。”博博转头看着林墨琪，想要岔开话题。

林墨琪见苏婉如也把眼睛转向博博，于是只得解释道：“这湖原是叫相思湖，据传是因为前朝帝后之间的那段生死绝恋是开始于这湖畔，前朝皇帝在皇后去世之后将此湖命名为相思湖，不过这湖几年前改了名字，唤作悠悠湖。因为太子九岁那年随皇上来此处游玩，听闻这叫做相思湖便求了皇上，把湖的名字改成悠悠湖……”

“啪！”苏婉如手中的杯盏打碎在地上，林墨琪等人不解地看向她。

“手滑，真是抱歉。”苏婉如尴尬地抬头向他们解释道，然后弯下腰想要把碎片捡起来。

“没事没事，二妹放在那里吧，让下人来收拾就行了。”林墨琪生怕苏婉如的手被割伤连忙阻止。苏婉如闻言也不再去理会那块狼藉，坐直了身子，右手在袖子中暗握成拳。似是在隐忍些什么。

“二妹，这茶可还喜欢？”林墨琪又重新提起方才的问题。

“啊？苏婉如迅速回神，想了想，然后唇角向上勾起：“这雪菊茶香气很淡，只有沉下心来细品才可知其中的妙处。”她如实回答着自己的感受。“但是，这茶却不适合林表兄。”说着，她深深看了林墨琪一眼。

“哦？为何？”林墨琪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手里却不经意握紧了折扇。

“此茶过于清淡，与林表兄常喝的茶多有不同。”苏婉如慢慢地解释道，然后拈起一块糕点尝了一口，咽下心里刚刚泛起的苦涩之味，不想再多说什么。

“二妹知道我常喝什么茶？”林墨琪嘴角含笑，有些意外。

苏婉如偏头看向博博，博博有些着急，双手在身前小幅度来回晃动，示意婉如不要说。

“哦，三妹前些日子和我讲过。”婉如不去看博博那边，博博听婉如这么说，急的喊了句“二姐！”涨红了脸起身就要走。

“哎哎哎，三姐你看那儿摆了把琴！”顾夕俍看博博要走，一双眼睛在周围看来看去，最终定格在角落处的那把琴上。

“这琴，是我闲来无事做的。”林墨琪闻言起身走到琴旁，手指划过琴弦，带来一串悦耳的美妙。

“听起来音色不错，林表兄对琴有研究？”博博含笑问道。

“只是略知一二而已。”林墨琪闻言谦逊地回道，“今日美景在前，早听四弟说三妹的琴艺堪称一绝，不知我这个做大哥的可否有幸听三妹弹奏一曲？”

“是啊，三姐，我有些日子没听你弹琴了呢。”依沫附和道，脸上依然带了暧昧不明的笑意看得博博十分想把依沫痛扁一顿。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博博无视掉扇着扇子装潇洒地依沫，站起身，走到琴旁，屈膝跪坐在琴前的地毯上，林墨琪坐回椅子上，径自取了茶水细品。

博博沉了沉自己有些紧张的心，双手抚上了那张尽显灵逸之气的琴，心里不由赞叹道这把琴原料之精贵，做工之细致。指尖勾起一条琴弦，手下立时响起一道沉厚的琴音，紧接着纤纤十指在琴上行云流水，顷刻之间流泻出的弦音如一道道强烈的光芒，直射入人心，每一个音符就像一个个文字在空中形成了一篇华美的诗章，听琴的人无不感到心情舒畅，乐享其中。琴音散落在悠悠湖的每一角落。

“哥哥知不知道外面有个相思湖啊？”

“相思湖？悠悠是在哪里晓得的？”

“嗯……那些官府千金聊天时好几次都提到过相思湖，说那湖有多么的漂亮……哥哥，若是你能看到那相思湖，你帮悠悠画下来可好？”

“这有何难？我不光把它给你画下来，还把它改个名字如何？”

“什么名字？”

“嗯……就叫悠悠湖吧！”

“悠悠湖？悠悠的湖？不好不好，听那些姐姐们说这湖的名字可是有故事在里面的，你若强行更改，岂不是毁了这湖名字的原意？”

“一个湖而已，它能因前朝帝后的传奇得名，也能因妹妹喜欢换个名字，但凡你喜欢的东西，哥哥都给你弄来！”

“不行不行，你再这样我就……我就哭！我就告诉母后去！”

“别别别，我不改，你别生气，哥哥今日给你带了一个好玩的，你过来看……”

……

悠悠湖，哥哥，你真的这么做了啊。可是，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轩辕雨茗，更没有悠悠了……

苏婉如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掌心的钝痛传入心口，却没有引起她任何反应，她想出去透透气。

“婉如，我闷得慌，你陪我出去透透气可好？”沐灵犀走到她面前拉起她方才紧握的右手。黑色的眼眸里透出关怀之意。

“好。“苏婉如冲她笑着点头，随着她手的牵引慢慢站起身来。

站在船尾的两人看着湖面，听着琴曲悠扬。

“三妹的琴艺真是非一般人能赶得上。”沐灵犀由衷赞叹道。苏婉如只是回过头继续看着湖面，轻声说：“她的琴艺应还在此之上，虽然懂得掩饰自己的才华，可……”苏婉如停顿，眼睛里掠过一丝无奈，转了话头：“情这一字，还是把她给困住了。”苏婉如抬头看向沐灵犀那双漂亮的月牙眼。

“先不管那丫头了，倒是你，婉如。”沐灵犀拉过苏婉如的手，看着掌心的指甲印记。

“唉，就知道你会问我。我承认，我自小与你说的那位哥哥，是他。”苏婉如垂首，乌发遮住了她的侧脸。沐灵犀倒抽一口气：“那你……”

回想幼时，为了不让婉如整日陷在痛苦回忆之中不能自拔，沐灵犀与尚不能说话的苏婉如用纸笔和交谈，言语间说的那位哥哥，自己串联一下，加上悠悠湖这事，沐灵犀可以断定这跟前的苏婉如，自己温婉的二师妹苏婉如就是轩辕皇室的公主轩辕雨茗。而这轩辕雨茗据说是在十年前苏贵妃病逝后暴毙的……也就是在那年，苏婉如进了空谷。

“莫非你就是……”沐灵犀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若是轩辕雨茗，师父他们当年竟是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救的婉如。

“正是。”苏婉如闭了眼，无力的承认道。

“婉如……你……”

“这件事情留我回到谷中再与你细说可好？”苏婉如打断沐灵犀的话，眼睛四下看了看。沐灵犀心神领会，不再多言，看着苏婉如又默默地趴回栏杆看向湖面，轻声说：“这湖，可真美……”浓浓的悲伤染尽了碧绿的湖水。

沐灵犀心疼她的悲惨，可此刻能做的知识握住她放在栏杆上的手，给予她些许温暖，船内琴音悠扬，和了这悠悠湖的景，苏婉如只觉得心底一片苦涩，感觉到沐灵犀的手攀上自己的，转头看向自己的师姐。

她还有空谷上下的这些亲人啊，其实，作为一个受迫害的皇族，一个牺牲品，她还是很幸运自己活下来，并且真的长大了。

想着，她亦反手握紧了沐灵犀的手，带了一抹苦涩却又甜蜜的笑容。阳光洒满了湖水，泛起粼粼光色，倒映出着画舫上两个女子的笑容和十指相握的手……似乎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打破这样美好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