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间惆怅客 十二.自是年少，韶华倾负

青春是什么？是花明柳媚，春意盎然的操场上奔跑下的夕阳？是沐浴在晨光中，推开窗棂微笑向暖的邻家女孩的娇俏笑颜？亦或是诉尽爱恨别离的歌声里，鬓已星星落魄失意的中年男子的泪流满面？一千个人会有一千个故事，或狗血，或苦涩，或激扬，或甜蜜，纷纷扰扰。但于向阳而言，当他勇敢的抓住那只手的时候，他便拥抱了全世界。

至少，在那一刻。

冬季的寒意更甚。南方的冬天较北方的干冷稍有不同，但更为冷冽。如果要用四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无处可逃。室外和室内温度大差不离，即便是躲在被窝也是无济于事。

小丫头最近有些不太愿意动弹。可能是习惯了俩个人的温暖，独自外出的时候有些冻伤的手更加难受，蚀骨般的刺疼夹杂难言的酥痒，真叫人好受。

向阳拥着叫声凄厉的北风，穿过横亘在教学楼和食堂间，用石板铺就的小径，，形色匆匆的赶往教室。捂在外套里间的几个包子还热腾腾的，但手里提溜的俩杯豆浆怕是有些凉了，向阳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小丫头今早起的有些晚，以至于没来得及在家吃早饭，本来决定不吃的，向阳有些心疼小女友，下了早自习便径直去买了早餐，让小美女一脸满足。

为避开用餐的高峰期，汤佩茹压着点从教师办公室出来，正好碰上正往教室去的向阳。

汤佩茹见向阳一手提了一杯豆浆，有些诧异的问道：

“哟，一人喝俩杯啊，给我买的吗”，语气倒不似上课的时候那般严肃，像是老朋友间的问候。

汤佩茹给向阳的感觉一向凶残的很，避之不及。本来就有些慌张，被一调侃，更加心虚，支支吾吾的解释道：

“给同学带的”。

汤佩茹倒是没有多想，又觉得这漂亮的小男生怎么恁的胆小，看来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还是深入人心的嘛，嘴角微扬吃饭去了。

带着些许体温的包子，小丫头低眉顺眼吃的很香。向阳顺便说起刚才碰见老班的事，被小丫头嘲笑是做贼心虚。向阳承认的很光棍，一脸坏笑说自己是偷心贼，把小丫头羞得满脸绯红。女人心，海底针。上一秒钟还如玉龙雪山峰顶的一米阳光般灿烂，下一秒却变成了夏威夷岛域北海岸的滔天巨浪让人心悸。气氛开始有些凝重，小丫头板着脸严肃的问起那天黄敏送贺卡的事，一本正经的样子把向阳都逗乐了。被狠狠的掐了一把后才老老实实解释自己把这件事都忘记了，惹来小丫头一脸怀疑。向阳索性把贺卡拿出来，递给小丫头，这才消停。其实，向阳挺想看看黄敏写了什么，但现在明显不是触霉头的时候，便只得作罢。

上午第二节数学课才刚下课，一脸阴翳的汤佩茹抱着一大摞试卷便进了教室。惹来一帮刚起身准备趁课间休息时间活动下的同学的腹谤，但是又没人敢咂舌，只得又乖乖坐了回去。

汤佩茹径直走到讲台上，将手里的试卷狠狠的砸在面前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全班顿时噤若寒蝉。

“上课”，面若寒霜的汤佩茹道。一阵悉悉索索的翻课本的声音后很快又归于静谧。

“这次月考成绩出来了，和狗屎一样。是我平时对你们太过于宽容么，五个班排名第三。我一个教英语的班主任尚且如此，让别的老师怎么看我？说我汤佩茹新瓜蛋子一个，能力根本不足以胜任班主任一职？”。汤佩茹一只手撑着讲台，一只手在那一摞试卷上敲得砰砰作响。

“你们都半大不小了，本来想给你们留点面子。但是你们有面子了我就没面子，所以等会一个个上台来领试卷，让大家来开开眼界嘛。也让大家看看到底是谁，在拖我们班级的后腿？”说到最后，声音中已是杀气四溢。

“李江，102。恩，不错，比上次有大幅进步，继续保持”，汤佩茹点了点头。

“王微微，113”

“王薇薇，115。你们俩姊妹考的很好，一个年级第九，一个十五。再加把劲，争取能双双冲进前五”汤佩茹脸上霁色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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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佩茹目露凶光盯着接下来的一张试卷，过了半晌，从嘴里挤出冰冷冷的俩个字：“向阳”。

向阳一听老班要吃人的语气感觉自己要完蛋。又想起自己考试那会脑子里全是给小丫头准备礼物的事，选择题都是胡乱应付的，作文也没捞到写。心下有些释然，便站起身来走向讲台。

“36”，引来班上一阵哄笑，向阳头埋的更低了。

“这算是我带的学生里考试成绩最低的一个了，我也不多讲。周末把试卷给你父母签字。完了，回来交给我”。向阳喏喏说好，便沮丧不已的回到座位上。

张益香见到小男友心情有些低落，勇敢的在桌子底下抓住了向阳的手，给了向阳些许安慰。正你侬我侬之际，又听到汤佩茹语气不满的道：

“张益香，103。上次班级第一，年纪第三。这次我就不多说了，自己下去好好反省反省”，全班人的审视下，让小丫头羞愧的满面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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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好心情都被这讨厌的英语考试给毁了，向阳纠结回家怎么面对父母质疑的眼光和问询，小丫头也是一脸提不起精神，浑浑噩噩的捱到晚自习放学，和向阳说了声便踩着下课铃声回去了。

其实张益香对自己成绩下滑心底其实有预期的，只是真当考试结果出来后还是觉得有些愧对父母，回家后便径直躲进自己的闺房，惹得张母满脸不解。

张父今天也从学校回来的很早。按理来讲，毕业班的老师，十点十一点回家那是常有的事。只是今天汤佩茹和他沟通过关于月考的事，让他没啥心思寻了个由头回来了。

敲了敲女儿的门，听到里间传来“门没锁”的声音，便推门走了进来。张益香正坐在书桌前盯着今天发下来的英语试卷，有些魂不守舍。间或又想到什么甜蜜的事，脸又有些羞意，看起来娇媚的很。

张父走到女儿的书桌前，定睛看了一会，语带宠溺的问道：

“香香，这次考试是什么情况？爸爸看了试卷，觉得很多问题不应该在你身上发生的。比如这道How引导的特殊疑问句，难点是语法，答的很好，可是单复数却搞错了。还有常见的单词morning的默写也有纰漏。能和爸爸讲下什么原因吗？”

张益香只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见女儿这般情形，心下又不忍责怪。只是告诫女儿下次一定要仔细检查，万勿粗心大意，便出了门。

睡觉时，张母对父女两的反常行为很是好奇，张父便说了今天女儿班主任和他谈话的事，张母先是一惊，接着很无心的道：

“不会是早恋了吧，成绩下滑的这么快”

“怎么可能，才多大点小孩哦”，张父初听不以为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女儿最近晚自习经常留堂，中午基本上也不在家午休，问也只是推说课业比较重，想多看看书，倒是疑点多多。

和张母对视一眼后，又道：

“行了，赶紧睡觉。明天我去找女儿班主任了解下看是什么情况”

便关了灯，过了半晌，好像又想起什么，便又叮嘱道：

“事情没搞清楚前你别去问香香，小丫头脸还嫩。你就当没事发生，情况明了了我去和她再谈谈”

张母应了声，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张父觑了个空，找到汤佩茹，说起自己的担心，让她费神多留心下。汤佩茹点了点头，心里已有计较。

其实巴掌大小的学校，任何事情是藏不住的。风言风语早就在私底下传将开来，或真或假罢了，让人难以甄别。这类事情没有扩大影响之前，老师们可能不会在意或者说不愿在意，都是学生时代过来的，对青春期的萌动很清楚，只要成绩不下滑，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嫌疑对象还是自己颇为欣赏的俩个学生。可是恶果现在已经显现，汤佩茹觉得不能放任自流了。

晚自习放学，向阳见小丫头情绪不高，想安慰几句但又效果不大，便抓了抓小丫头的手，惹来一个满目含春的大白眼。被隐藏在窗户阴影里极有侦探天赋的汤佩茹逮了个正着，但是却没有当面点破。

隔天早自习，汤佩茹来教室很早，不动声色的局部调整了座位，其中就有俩人的名单。向阳被调至最后一排，小丫头则是调至第三排和另一个女生同桌。

小丫头最近都被父母要求早些回家，倒是不能和向阳偷些时间来互诉衷肠，向阳从座位上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准备回宿舍洗洗睡觉。刚走出教室门，便被一个中年男子截住了，过道中光线有些昏暗，看不太清对方相貌。冷风一吹，远处老旧的楼道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嚎叫，阳台上老旧吊灯被吹得摇摇晃晃，有些渗人。那男子语气平静，无喜无悲的开口道：

“向阳对吧？聊聊？”

向阳对这人来历不甚清楚，不太愿意搭腔。但仅仅一句话，便让向阳一颗心从肚子凉到屁眼。

“我是张益香的父亲”

喏喏的说了了声“叔叔，你好”，向阳双手背在身后，作出倾听状，静等对方发飙。

沉默了半晌，向阳被对方盯的感觉有都点发毛了，这才听到对方开口，但却不是自己意料中的横眉怒目。

“我的来意你应该很清楚了。你是个很讨人喜欢的男孩子，即便是作为一个对自家女儿早恋担心不已的父亲来说，我也要承认这点。但是你或许不清楚，没有足够的阅历和能力去处理你们两之间的关系，而置学习于不顾的行为，你不负责任和幼稚的。你不要急着反驳，这次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你影响了她，她也干扰到了你，印证了我所说的”。

向阳心乱如麻，无从辩解只得硬着头皮回道：

“叔叔，我没想这样的，我只是想好好保护她而已。看到她手被冻伤我会着急，看到她饿肚子我会心疼，她高兴我就会高兴，她悲伤我也会难过。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她快乐，请您务必相信，现在的情况并非我的本意”

张父倒是对这个男孩高看一看，语气明显松动，又道：

“这也是我为什么站在这里和你心平气和的说起这件事的原因。你们现在的主要任务仍是好好学习，当你没有足够能力去对抗规则时，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静下心来努力提高自己。按说这一切，不应该我来同你讲。我和你说这么多，只是希望你们能倘然的接受你们现在不适合这件事，然后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你们现在应该做的正确的事情上面来。就像你说的，你只是希望她好。那么，你也不愿让她成绩下滑沦为平庸，然后承受众人鄙夷的眼光吧啊。好了，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最后，好自为之”。

向阳看着张父转身而去-，怔怔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开。

隔天小丫头通红的眼眶说明了一切。向阳想从小丫头那里得到些许勇气或者说是回应，然而，令他失望了，小丫头甚至没看他一眼。

第一学期放假前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向阳没能捞到单独和张益香说上哪怕一句话。到点就回家的小丫头没能给他留半点机会亦或是余地。所以，在这次直面可能是未来老丈人的战争中，他输得体无完肤，一败涂地。

期末考试前最后一天晚自习放学，小丫头罕见的留了下来，只是低着头预示着心情可能并不平静。

向阳待人走的差不多了，便从自己座位上窜起来一屁股坐在小丫头的身旁，有千言万语想要和对方倾诉却无从开口，只得沉默。小丫头抬起头来，泪眼连连，平静却满含悲伤的说道：

“向阳，我要走了。爸爸已经帮我联系好了，考试完就会转学，去哪里我不知道”。

向阳不记得自己那晚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他的内心充满了愤恨，对张父的，对汤佩茹的，对学校的，对考试的。最主要的他还是无比痛恨他自己，就像张父说的，面对外加的压力，他能做的很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女孩离开而无能为力。

同时，他也明白，即便是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去牢牢抓紧，他的初恋也是如镜中花，水中月一样，兀自消失不见，在他最美好的年纪。

那一刻，他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