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金镜 第九章：白狼王

狼，也只能是狼。

其实在小的时候，我与父亲就遇见过狼，记忆中那荧荧的眼睛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可是，当时我与父亲在城郊训练，那些狼在我们的河对岸，对我们根本造不成威胁，也没有现在这么多。像现在这样几乎与它们面对面，我还是第一次。

我们没有一个人敢乱动，绿光闪烁的那个草丛离我们也就最多一百米远，这些狼现在肯定在观察着我们的动作。而且，如果它们愿意的话，我想可以在五秒内将我们扑倒。仅仅凭借我们四个人，根本不可能和它们斗。然而这并不是最恐怖的。我用余光看到，刚刚没有任何异常的左右两边的草丛，也出现了几双绿色的眼睛。不用猜，我已经知道我们背后的草丛里也会有。

我们被包围了。

我旁边站的是林雪，斜眼看去，她的额头已满是汗珠。从刚才开始，我们四个就已经并排站在了一起，待观察到了形势之后，我们也就不敢随意走动了。我能感觉到汗水从我的两鬓和额头上淌下来，那水滴从肌肤上滑过的感觉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也许，不是汗水的原因。林雪用嘴“吡”的一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她小声的说：“现在该怎么办？如果要动，恐怕它们会立刻冲过来，我们唯一的武器只有刀，而且还放在包里，根本没有力量和它们抗衡。狼是很谨慎的动物，现在没有冲上来应该是在等待合适的机会。我想我们还有时间来思考逃脱的方法。”我转了下头，在余光中看到了我们的营火，因为刚才大家准备休息，教授已经压了火，现在仅仅剩下小小的火苗还在跳动，看样子，不出五分钟，就会完全熄灭。我想了一下自己看过的关于草原狼的书，对他们说：“我想我们要赶快了，营火没几分钟就会熄灭，那应该就是它们发动进攻的信号。”不论什么野兽，总是本能的怕火，狼也不例外。刚才林雪说的很对，它们是在等待机会，我想，大概也就是在等待黑暗的那一刻吧。

“按理说这里不应该出现狼的……”教授并没有对我们的话做出回应，而是用疑问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我们出发的时候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这又不算深山老林，任何人都想不到会遇见狼。然而遇见了就是遇见了，凭那眼睛我百分之百断定是狼，现在去想为什么，也没有那功夫，当下最为重要的是保全性命，没了性命其他的一切都免谈。

“我们的背包，离谁最近？”林雪问道。林雪的语气略带紧张，当时相较于刚才已经平和了许多。我听到了她的话，心中也稍稍宽慰了一些，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下，一个人的情绪很容易被其他人感染，不论坏的，还是好的。想必其他人也和我一样，被林雪的话语稳定了情绪，一直没有说话的子成对林雪说：“背包放在我们的右后方，应该是你离它最近。我们的刀是放在背包的侧面，很容易拿到的地方，这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我望了望林雪，大概猜测她的意思。现在我们被火光笼罩，虽然狼群不敢接近，但我们也不敢轻易的活动，这点光对狼群来说并不算是威胁，它们不进攻，仅仅是因为天生的谨慎罢了。但是假如火光一灭，它们的进攻就会开始，这在它们看来是最稳妥的办法。林雪想的是，在火光熄灭的一刹那，三个人站在原地准备反击和防御，而另一个人用极快的速度去取刀。有了武器总比我们四个人空手搏斗强，在黑夜的树林中，我们不可能躲得过这么多狼的追击，更何况冲不冲得出它们的包围圈还是一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予狼群震慑，只要将它们吓退，我们就可以迅速的点上火，熬到天亮不是问题。这当然是一种赌博，但是我们现在也只能赌一把了。我仿佛感受到了大战在即的那种紧张氛围，心里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林雪接着和大家说：“一会儿火灭了，我会以我最快的速度去拿刀。子成，徐涵，你们两个保护好教授。”子成转过来看了我几眼，我朝他点了点头。说道：“没问题。”林雪也点点头，“就赌这一把了。”她说完这句话，没有人回应，大家都默认了她的话。我们现在的站位是教授，林雪，我，子成，我的眼睛几乎一直盯着前面的狼群，生怕它们有什么行动，所以我只能用余光看他们三个人，微小的火光照在我们脸上，每一个人都没有什么表情，这让我想到了书上狼牙山五壮士的图片。可惜我们只有四个人。

没有人说话，我们的注意力全都在狼群身上。随着火光的逐渐减弱，已经有几头狼在我们眼前晃来晃去了。我的手心全部是汗，虽然我知道我们一会儿要做的行为十分冒险，但是情况危急，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自己。除了林雪，我们三个都在用尽量轻的动作环顾身边和脚下，想找个东西抓在手里防身，却发现除了树叶和草没有任何东西，甚至连石头都没有。

所有的石头都用来去堆营火了，那些柳条树枝用来对付狼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四个人，一把刀，我开始怀疑我们有没有能活下来的几率。所有人的身体都紧绷着，教授后面就是营火，现在里面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火苗，还在无力的跳动着。我沿着光看过去，眼睛被那小小的火苗所吸引，同时又不敢让狼消失在我的视线内。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渐渐大了起来，伴随着自己的心跳声构成紧张二重奏。我开始听不见虫鸣和鸟的叫声，听不见狼在草丛里摩擦的沙沙声。

火苗渐渐摇摆起来，不断的晃动着，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它撑不了多久了。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心脏仿佛也和火苗一样在不停的颤动。就在整个世界仅仅剩下火苗和心跳声的时候，我已经湿透的鬓角突然感受到一丝凉爽，强行将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同时，我的心猛的颤动了一下，随即戛然而止，脑袋里嗡的一声，心说：“完了，有风。”只见那火苗剧烈的抖动了一下，随即，渐渐的暗下去，直到只剩下携带着火光的草木残渣。

火，还是熄灭了。

那一刻眼前首先看见的是林雪，几乎是在火熄灭的同时，她就冲了出去，转而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教授和子成两个人聚拢过来，随即火光消失，我的眼睛陷入夜盲的状态。黑暗中还没来得及与他们汇合，我就听见刷的一声，紧接着一个重重的狼爪就拍在我的身上，将我扑倒在地。“靠！”我大喊了一声，耳边刷刷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是黑暗中我只能看见面前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我身上这狼的力量巨大，两只手根本把不住它。它如同疯了一样，爪子在我身上胡踢乱蹬，嘴里腥臭的哈气不停的喷在我脸上。我将下巴缩起来，尽量不露出脖子，两只手掐住它的脖子，阻止它进一步的行动。可是那狼的力气极大，尽管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还是仅仅能够维持现在的状态，它那四只不受限制的爪子在我身上胡踢乱蹬，将我的衣服撕了个稀烂。爪子伴着泥土一下下拍在我的胸口上，可能已经被它抓出了几道口子，但是这种情况下我也来不及喊疼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狼爪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印在我的胸口上一片冰凉。我这才想起来，是父亲给我的挂坠。虽然我还没有研究明白这挂坠到底有什么用，但是父亲大老远邮给我，肯定有什么重要的意义。我怕在挣扎的过程中把这东西弄丢了，但是因为保命要紧，又没有时间去想，双手还是要掐住狼的脖子，一时间分散了注意力，又被狼爪子挠了两下。缓过神来，我全身向侧边用力，趁着它乱扑乱咬没有保持平衡，一下子翻了过去，一人一狼打了一个滚，最后终于反将那头狼压在了身下。

这时候就庆幸还好小时候和父亲在野外训练，不仅锻炼了力量，也锻炼了注意力和精神。虽然这几年在学校没怎么加强训练，但是毕竟还有底子在，要是普通人，别说能不能翻这个身，光是这种情况想必也已经吓傻了。我的手按在狼的脖子上，它的爪子被我强行压在胸口，防止它有什么危害我的动作。然而即使我反被动为主动，我也已经筋疲力尽了。两方都进入僵持的状态，我知道这样耗到最后还是我会输。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其他人来支援我，可是刚才那么多狼，仅仅有一头在我这里，我不禁担心其他三个人的安危。混乱中，就在我即将脱力的时候，本来被狼爪按在前胸的那个挂坠由于地心引力坠了下来，恰巧砸在那狼的脸上。那狼的头一偏，仿佛在躲避，身上也就松了劲。这是个好机会，我趁机用力，将身体全部的力量都压在狼身上，那挂坠直接掉进了狼的嘴里，但是在这紧要关头，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以为趁这个机会能够压制住它，可是令我没有想到，不知道什么原因，那狼又突然如同发疯了一样，四条腿突然用力，强大的力量将我直接掀了出去，摔在了旁边的地上，挂坠也同时被扯了出去。紧接着，它翻身爬起来，走到了我旁边。这时在刚才激烈的搏斗后，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我心说完了，这下交代在这里了。那狼慢慢的将脸凑了过来，低头嗅了嗅，我闭上了眼睛，如果那狼没有抽风，我只能是死路一条。等了很久，我浑身的肌肉都紧缩了起来，然而却并没有想象中被撕扯的疼痛。难道说那狼真的抽风了？强大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驱使我睁眼去看，但我又怕四目相对，让它有了下口的机会。就这样，又过了将近两分钟，连附近的响动也都消失了。正在疑惑之际，隔着眼皮突然出现了亮光，仿佛是火苗的跳动，一阵脚步声过后，耳边传来了子成的声音：“徐涵！你没事吧。”

它们撤退了。

虽然还没有弄清楚它们的意图，但是还是不禁松了一口气。按教授的话说，它们撤退的毫无理由，上一秒还在打斗，下一秒就隐没在草丛里。这群狼的出现和撤退都莫名其妙，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让我们思考，首要的是检查一下每个人的受伤情况，其次还要整理一下物品。刚才争斗的过程中我没有觉得怎么样，但是现在情况缓和，我的神经从紧绷的状态下恢复过来时，所有的疲倦感和劳累感就又都涌了上来，浑身都开始发软，头晕目眩，动弹不得，只能够不停的大口喘着粗气。子成将我扶起来，靠在树下，检查我的伤势。其实我身上除了几处抓伤，并没有很严重的伤口，反倒是因为刚才的搏斗过于激烈，开始严重的缺氧，就好像跑了马拉松，大脑已经不听我使唤了。子成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我一概分辨不太仔细，只能敷衍的点头或者回答。

过了很久，我才渐渐缓过神来，瘫坐在树下，对着营火发呆。能想的事情太多了，现在反倒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脑袋里空空的。有一个人走到我身边向我伸出手，将沉浸在封闭世界的我拉了出来，定神一看，是林雪。她将我拉起来，从她的肩部望过去，教授和子成也是围坐在火堆旁，一脸的狼狈。刚才我这边只有那一头狼，就算大部分的狼都去追林雪了，教授和子成那边的狼也肯定要比我这边多，也就是说，他俩刚才的争斗要远远比我刚才的争斗激烈。我走过去，看到子成的胳膊上被抓了几道口子，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虽然不耽误行动，但是没有一个礼拜也好不了了。教授那边仅仅是有几处擦伤，我身上也有好几处，胸口被狼爪挠了几下，不过和子成的相比要轻的多。衣服就更不用说了，我们三个现在的打扮活脱脱像三个乞丐，破衣烂衫，满脸满身的泥土。这群狼这次有可能仅仅是试探，冲上来的仅仅是其中的前锋小队。如果它们真的想直接要我们的命，群狼一拥而上，我们恐怕早就死了。它们至少十五头狼，有可能更多，我们这四个人根本不够塞牙缝的。从小就听说狼是极其有纪律也极其狡猾的动物，然而今天我们遇到的这群狼，甚至比一般的狼还要狡猾，还要有纪律。想想刚才狼群无缘无故的撤退，我怀疑它们有更大的预谋。

我眼神又瞟到林雪身上，观察了一下她的状况。这不观察还好，一观察反倒让我产生了疑惑。刚才火堆一灭，她就冲了出去，然而从教授两人的情况来看，林雪应该并没有帮助他们。如果是被群狼追击，这也好理解，但奇怪的就是她的身上干干净净，别说是伤，就连泥土都没有。刚才说是去拿武器，刀的确在她手里，但是连一点血丝都没有，说明根本就没用过。那么她刚才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干什么去了？我不相信她能够跑过狼，也不相信她能躲过狼，更不相信她能够在群狼的攻击下安然无恙。

在联系之前的种种，我感觉自己暂时还不能信任她，就算她聪明，也得教授的赏识，但是她肯定有事情瞒着大家，至少这些事情，我不知道。我甚至怀疑她对我说的那些事情，到底有多少真话多少谎话。我不再看她，怕她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什么端倪，转而与教授他们整理东西。

经过刚才这一番折腾，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更是疲惫的很，如果不早点休息，明天的状态可能不够支撑我们一天的行程，大家草草的收拾好东西，就准备睡觉。我主动要求守第一班夜，一是经历了狼群的袭击和对林雪的猜忌，我现在完全没有安全感，就算躺下也不见得能够睡着；二是我心里很乱，我说过我是怕事的人，事情越是复杂我就越是混乱，做的很少，但是想的却很多，简单概括那就是矫情，但是没有充足的时间让我整理头绪，我可能会承受不了。

夜是寂静的，虽然不乏各种各样的声音，但是越是这样你越会觉得寂静。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我的困意也袭了上来，伴随着它的，还有寒冷。从小不会抽烟的我平生第一次有了想点支烟抽的念头，但是翻遍了口袋只有一只手表，告诉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熬。直到最后，我陷入了半梦半醒昏昏沉沉的状态，头脑还能够思考，但是已经止不住的胡思乱想，头也不停的上下摇摆。

就在我即将睡去的时候，前面的草丛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随即，好像有一个半伏着身体的黑影出现在我前方稍远的草丛中。狼！我一惊，睡意立马凉了一半，因为那黑影离我还有一段距离，而且恰巧这个时候天上的月亮被云遮住，所以我不能够完全认清那东西的样子，只能凭轮廓感觉，像是一头狼。我心说这畜生果然有预谋，正面袭击不成改偷袭了，而且看样子是特意选了云遮月这样一个时机，最大限度的将自己隐藏起来。我赶紧爬起来，此时已经睡意全无，首先想到的是把其他人叫起来，但是又怕如果不是狼，影响了他们休息。从我爬起来到现在，那黑影一动不动，并没有向我们这边过来的意思。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凑近去看一看，虽然这样有危险，但是也是唯一的办法了。我从火堆旁边摸起一块尖石头，眼睛直直的盯着那黑影，一步步小心的趟过去。在昏暗的光下，我渐渐走离火堆，弯着腰，将自己尽力也隐藏在黑暗中。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好事，总不至于形成敌暗我明的被动状态。

我又走了几步，现在我俩之间的距离不足五十米，我停住脚步，不准备再往前走。这样的距离既安全，又能保证我打探情况。我缓缓的蹲下，两手撑地，又慢慢的将头凑过去，想看看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不料想人不走运，百事不顺，就在这一刻，云随风的吹动离开，一轮明月显现，将月光全部倾泻下来，直直的打在我身上，就好像舞台聚光灯一样。

当时我心中的感觉如同黑暗中偷情突然被人打开了灯，全部的动作都暴露在视野中。而且我的动作很不雅，蹲着，两手撑地，又伸着头，活脱脱像一只出水的王八。然而，这些想法在我脑中仅仅是一闪而过，也没有什么尴尬和害怕，或者说是忘了尴尬和害怕。我的目光全部都在我前方的那头狼身上。明亮的月光洒下来，铺在他的毛上，它那一身洁白似雪的毛，与那光交相辉映，仿佛熠熠的闪着光。这，是一头白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