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金镜 序章

1933年九月，镜泊湖，河口山上，夜。

老山站在雨中。因为镜泊湖地势较高，而且人迹罕至，就连此地的雨都比同纬度的其他地区更加猛烈。况且这雨已经不间断的下了一整天，现在天已经黑了，但是它却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大雨遮蔽了老山的双眼，但是他还是尽力的看着眼前深深的洞口，虽然他站的笔直，但是从眼神中仍然能看出他的恐惧。整个山谷中已经有齐膝深的水，老山身后的一个个临时帐篷也遭受到了水的袭击，庆幸的是，里面并没有什么怕水的东西。现在是晚上，具体几点老山并不知道，他也没有看表的意思，他现在担心的事情并不是这个。守在洞口外的只有两个人，焦急等待前锋队与救援队消息的老山，以及他的助手兼好友，焦急等待撤退信号的老高。从上午第一队进入洞口开始到现在，没有一点消息，说在里面没出什么事情可能连老山自己都不信。作为指挥官，老山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这与他平时指手画脚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并且不断给他添加心理压力。现在他只盼望能有人从洞口中出来，哪怕是一个，一个也好。

老山很清楚，自从上一队挖完这个洞口并失踪到现在，来来回回已经有十几队人来到这里，但不是无功而返就是全军覆没，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敢自告奋勇的来接管这件事了——除他以外。他从小就不信邪，争功倒是其次，他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把一个几百人的队伍吓得屁滚尿流。可是现在，他倒是有一些退缩了，有的时候，无形的恐怖远远比视觉的刺激更加可怕。雨又渐渐大了起来，形成了小的河流，向洞里涌去。“不能再等了…….”他默想，“看来，现在只有一种办法，我们曾经商量过的最后的办法…….”老山闭上了眼睛。这一句话仿佛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闪电一下一下的有规律的刺激着他的双眼，随之而来的是炸雷导致的鼓膜一阵又一阵的刺痛。其实在这种没有月亮的夜晚，睁着双眼与闭上并没有什么区别，老山头一次感觉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和无助，在这种天气与氛围下，一个人总是寻不到什么安全感。但是也正是这样，也使人忘记了身体上的寒冷与痛苦，这就权当是不幸中的一种幸运吧。

“老山，”老山被这声熟悉的呼唤从胡乱思考中叫回了现实。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摆脱了大雨，身边是举着伞的老高。“啊，老高，有什么事么?”老山望着老高的眼睛，已经知道事情在朝着更加糟糕的地步发展。“总部并没有发撤退的任何消息，并且……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老高看起来并不比老山好多少，这个任务仅仅一天就将两个壮年的人折磨的如同年迈的老人。“已经，十二个小时了么…..”老山并没有回答老高的话，而是自言自语着。老山自然知道老高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是真的不想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况且，自己的心里还抱有侥幸，仍然在挣扎着。“老山！”雨再一次淋了下来，老山望着站在自己面前，同样在淋雨的老高，叹了口气。“老高…….你真的……”老山没有再说下去，他借着闪电的光看见了被大雨淋的十分狼狈的老高。水从他的头发上、脸颊上滴下来，但是他的眼神却如狼一般凶狠和坚毅。这种目光让老山觉得没有可以质疑的余地，于是他只能痛苦的点了点头。再一次闭上眼睛，老山感觉到老高在走来走去，他知道，这是老高在做着下洞之前的最后的准备。虽然做了很多努力，但是事情还是到了这一步，结果是什么，就看这一搏了。

没有告别，没有任何的话语，老山看着下洞的老高的背影，默默地念道：“老高，一定，一定要给我带来好消息。”

走进洞口，雨便不再拍打身体，仅仅是顺着泥泞的工兵铲的切口成汩的向深处探去。老高从腰间掏出银色的手枪，小心翼翼的跟着水流走下去。“老齐？”他喊着之前下来的队长的名字。然而，声音仅仅是在洞壁上撞了几次就仿佛被吸了进去，无影无踪。老高感觉身体有些颤抖，他倒希望原因是寒冷。默念了几句，他渐渐明白任由自己的臆想只能起反作用，于是他将风灯挎在胳膊上，用左手狠狠抓住持枪的右手，迈开了步子向里面走去。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感觉不到了雨的存在，只有仍然静静流淌的水流和被深洞放大的雷声证明它还在肆虐着。洞内黑的惊人，就连风灯也只能照到三米内漂浮的灰尘，仿佛这跳动的火苗也被眼前的黑洞吸走了能量。没有时间的观念，每一步都是煎熬，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不知道多少次老高回头，又扭过头来，但是两边除了泥泞的坑道以外没有任何东西，他有一种被卡在世界边缘的错觉。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老高突然看见前面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这点光就如同启明星，老高不禁加快了步伐，顿时，空气中充满了他急促的呼吸声。快跑了几步，他看见了静静躺在地上的风灯，里面，火苗仍然在静静的跳着。老高将风灯捡了起来，在底面上刻着老齐的字样。终于，找到了。老高长长的抒了一口气，此刻的他虽然只是见到一盏风灯，但是却如同见到了一个人一样的宽慰，仿佛确定了这个洞不会通往地府一样。“老齐？”老高又喊了一声。令人失望的是，这次的结果与上次没有什么不同。老高将老齐的风灯轻轻的放在地上，将手枪抬到与视线平视的位置，一步步的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呼喊着队中他所认识的人的名字。大概又走了几百步，突然有几滴粘稠的液体滴到了老高的脸上。他用手擦了一下，红色的液体浸湿了他的白手套。老高心里一颤，忙向地上看去，一摊一样的液体躺在泥土中，粘稠的让人毛骨悚然。尽管他尽力使自己不抬头去看，可是又条件反射似的，脖子不听使唤的上扬，随着风灯的光划过，一张扭曲的脸嵌在洞顶，双目无珠，大张着嘴，血正是从那眼窝中一滴滴淌下来。“老齐！”老高感觉脚下流淌的雨水变了颜色，他双腿一软，连连倒退几步，终于还是坐在了地上，这才又摸到了好几具冰冷的面庞。“啊！”老高的叫声都变了调。他想站起来，又无奈抖的厉害，只好双脚胡踢乱蹬，双手支着向后挪动。这时，他听见土层刷刷响了两声，黑暗中，一双灯般的绿光直勾勾的盯着他。

老山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仍然看着洞口发呆。雨越下越大，雷也一个接着一个袭来，天越来越暗，知道他只能凭借闪电辨别洞口的方向。“老山！”老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变了声的呼喊，是老高的声音。老山眯起眼睛凑向洞口，借着闪电的光他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向洞口飞奔而来。“老高，是你么？”闪电划过，老山眼前漆黑一片，突然，一个冰冷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老山用力的向外拽，可后面也仿佛有一个东西在和他争抢。老山一边大喊老高，一边用力，可还是没有拗过对面的力量，那只手迅速的抽走，强大的力量将老山甩在了地上。闪电划过，老山再看洞口时，已经一无所有。他匆忙的从腰间掏出枪来，然而对着的却是黑暗。随着目光的推移，老山扭过了头，他猛然发现两只荧光般的眼睛盯着他，又是一道闪电，定格了他惊诧的脸，随着电光的逝去，老山感觉到危险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