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妃乖巧,眼含惊喜地吃着每一根面条,小嘴吸吮着,香腮一鼓一鼓,眼眸里全是笑。
“卢尚书,说一下,朕今天的这个牛肉面,有什么不一样?”刘辩摸了摸唐妃的脑袋,说。
卢植听说,放下筷子就要起身。
刘辩摆了摆手,说:“免礼,免礼,坐着说。”
卢植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抱拳说:“谢陛下洪恩,臣吃到了平生最香的一碗面。陛下说这是面,老臣真的看不出来这是面,只有吃在嘴里,才觉得真是面。陛下圣明啊,为大汉子民创造了一种新的饮食。”
群臣们都交口称赞。
王允说:“陛下韬光养晦多日,今天一举剪除董卓党羽,收伏西凉军团,这是高皇帝、汉武帝的英灵庇佑。这碗面,是太平面。”
刘辩笑了:“朕会将此面的做法,传授给御厨,由御厨传授给普天下的百姓。这是牛肉面。哈哈,各位吃到牛肉了吗?”
袁绍夹着一颗牛肉,说:“吃到了。很精致的一颗啊。”
卢植郑重地说:“陛下说要让老百姓们都吃到此面,可是我们的百姓们很多人都没有见过白面啊。”
王允用筷子戳了戳卢植,示意卢植不要破坏和谐气氛。
朝堂上一时很尴尬,群臣们只好假装没有听见卢植的话,埋头吸溜吸溜地吃饭。
刘辩朝一旁的太监们说:“给各位大臣添饭。”
不料卢植却放下筷子,动情地说:“老臣一想到天下还有那么多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再吃这么可口的饭菜,竟然觉得是在犯罪。陛下您今天也看到了,咱们的百姓们生吃活人啊!”
袁绍说:“卢尚书,董卓遭百姓活吃,那是他罪有应得啊!”
卢植说:“洛阳城中每天都在饿死百姓,难道袁大人就没在上朝路上见到过饿死的百姓?”
袁绍不说话了。
洛阳城中饿死百姓的事,朝中大臣早就是司空见惯了。
司空见惯,就会熟视无睹。黄巾军是怎么来的,还不就是挨饿的百姓们铤而走险吗?
是黄巾军造反在先,再加上董卓被百姓们活吃,这才触及了朝中大臣的神经。
怎么办?众臣们都放下筷子,再没有心思吃饭了。
“哈哈哈哈!”刘辩突然大笑起来,“朕心甚慰。朕实在是太高兴了。”
群臣们面面相觑。这事儿有什么高兴的?
刘辩说:“各位,卢尚书刚才的关切,是不是大家的共同心声啊?”
群臣看见稚气未脱的少年天子一脸喜悦,都点着头说:“我们跟卢尚书一样,非常担忧受苦的百姓们。”
刘辩又笑了:“朕的臣子,果然都是明事理的人。卢尚书说的对,今天老百姓活吃董卓,难道是因为仇恨?董卓杀了13家大臣,与城里的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王允摇着头说:“从城上扔下来的董卓的残肢,都被老百姓啃得吃剩下了骨头。”
袁绍说:“对啊!如果只是为了杀人,怎么会吃得干干净净?”
刘辩看着自己的大臣,他知道他们心中的恐惧被戳中了。
一个人的爱与怕,一旦暴露出来,就极容易被人控制。
而爱与怕,又通常是相互关联的。
他端起饭碗来,专心致志地吃起来,许久,才说:“长此以往。这洛阳城里的百姓,也都会成为黄巾军。我们这些衣食无忧的人,将会是百姓们的猎物。”
群臣默然。
有人竟然开始哭泣。
“王司徒,你有好办法吗?”刘辩问。
“臣无能。”王允摇着头说。
“卢尚书呢?”刘辩又问。
卢植将头沉沉地垂下,没有说话。
“众位大臣,你们谁有良策,快快说出来?”刘辩又说。
三公九卿们,都哑然一片。
“你们这帮脓包。”刘辩放下碗筷,不由得骂出声来,“起身,随朕去看看,好办法会自己出现,都给我瞪大眼睛看着。”
正午,刘辩又带着他的大臣们出发了。
唐妃太累了,到后宫休息了。
一行人走在大街上,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轿,两旁都是俯身拜倒的百姓们,一个个都穿着破衣烂衫。
早上去东胜门,沿途都是达官贵人和商贾豪族的住宅,没怎么见穷苦人。
这一次刘辩随意溜达,就看见很多年纪不小的女孩子,竟然没有像样的衣服穿。
不少十二三岁的男孩,只穿着裤头,光着膝盖跪在石板路上。
“不要跪了,都起来!”刘辩边走边说。
贫困而麻木的老百姓们,都站起身来,低着头垂首站着,一声不吭。
“这就是朕的大汉子民吗?”刘辩问他的大臣们,“他们不像是人类,像极了牛羊。”
王允说:“陛下,老百姓就这样,又不识字,只要听话肯干活就行。”
刘辩仔细看着眼前的王司徒,只见他衣着鲜美,腰间有好几个玉佩,很是华贵。
“今后有谁把朕的百姓当牲口,朕绝不轻饶。”刘辩戳着指头说着,一巴掌拍断了一根拴马桩。
王允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说:“老臣知罪。”
他这样说着,心里却想,老百姓是不识抬举的。谁拿他们当人看,就会被轻视,反过来就要受挟欺辱。
王允的经验是:自己田庄上的百姓们,如果不敲打,就会有人闹事。
刘辩用扇子在王允的肩头上敲了一下,说:“你,口服心不服。”
说完,带着百官们继续前行。
王允看着少年天子的背影,打心眼里佩服皇帝。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上去,就听见天子说:“走,我们去那些窝铺里看看。”
窝铺。在洛阳的南墙根一带。
那里潮湿,阴冷,聚集着几千户人家。
离窝铺还隔着一排杨树、一条水渠的时候,刘辩蓦然瞥见树荫稀疏处一个粉色的人影一闪,眼眸流转,不禁心中一动。
“这眼神好熟悉啊!”刘辩不禁嘀咕,“难道还有熟人也穿越过来了?”
过了石板小桥,刘辩再找那个熟悉的人影,却被一断矮墙遮挡了。
他心中焦急,非常担心错过了,便加快脚步。
果然,过了矮墙,就看见在一群破衣烂衫的穷人中,那个穿着粉色衣服的人,特别显眼。
她是一个穿年纪很轻的女孩子,容颜娇美,却光着脚跪在地上,正在把一块黑糊糊的东西,晾在巴掌大的一片太阳光下面晒。
好熟悉的身影,刘辩有些紧张。
“你拿的是什么?”刘辩蹲下来,轻声问。
女孩子侧过脸,看着她,眼眸清亮动人,显得异常单纯。
刘辩心中大动,心中发问:“好熟悉的眼神。我在哪里见过。”
“这是臭巴巴。”女孩子说着,手里也没有停,根本没把皇帝和他的一班大臣放在眼里。
刘辩看着她洁白的小手摆弄着食物,猜想她很可能是在用阳光杀菌吧!
这么美的女子,竟然吃这样肮脏的东西。
“这个,能吃?”卢植问。
“能吃。是我爹昨晚从王司徒家后门口的下水道里捞出来的,就是王大人家里吃剩下的东西。”女孩子头也不抬地说。
刘辩呆呆地看着她小巧的身姿,讷讷地说:“王大人家吃剩下的东西这么难看,看来王司徒的日子过得也很苦哇!”
王司徒听说,百感交集,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难过。
女孩子用衣襟把食物裹起来,脏兮兮地站起来,说:“不是的。我爹腿脚不好,抢不到好的,只能挖到底下发霉的。身强力壮的人,就能在王司徒家的下水道里,舀出来一盆又一盆的好吃的,整鸡整羊偶尔都会有。”
她说这些话时,双手比划着,仿佛真的拿着一个盆子一样。
“哎呀,这个王司徒可是个大善人啊,他自己舍不得吃,故意让给百姓们吃啊!”刘辩语无伦次。
王司徒偷眼看着天子,竟是哭笑不得。
“哪里啊,王司徒指使家奴,把老百姓的土地都霸占了,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没有人爱吃下水道里的东西。”女孩子说着,忍不住多瞧了刘辩几眼。
王允听说,一抬胳膊就想揍那个女孩,但在天子跟前,只好压着火头,说:“陛下,这贱人撒谎。”
刘辩没有说话,走了几步,猛然回头,盯着王允布满褶皱的面庞,恨不得抽他一个耳光子。
王允不明白少年天子为何动怒,舔了舔嘴唇,不再吭声。
刘辩哼了一声,一弯腰走进旁边的窝铺里,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原来地上积着水。
“小心着点。”黑乎乎的屋子里,有人气息微弱地说。
刘辩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左边的墙根下,躺着一个老人。
所谓的床,不过是在地上铺了一些柴草。窝铺很小,大概也就是现代人家的普通一张床那么大。在右边墙根地上,也有一堆乱草,显然就是女孩子的床了。
“你是谁啊?”老人说。
袁绍早就跟进来了,连忙说:“快起来,还躺什么躺?”
刘辩瞪了袁绍一眼,伸手摸了摸老人身下的柴草,都湿漉漉的。
“我腰疼,腰疼啊!”老人说。
刘辩长叹一声,走出窝铺,老人痛苦的呻吟声,充满了窝铺。
“姑娘,你们是哪里人?”刘辩接着问女孩子。
“我们从河东来。本来也是个小地主,卢尚书的家奴强占了我们的土地,逼死了我妈,我们还吃了官司,负了债,一路逃到京城来,天缘凑巧,竟然搞到了这样一个窝铺,已经谢天谢地了。”女孩子说。
卢植脸色通红,说:“陛下,微臣治家严谨,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刘辩早就对东汉的豪强兼并土地有所耳闻,没想到在作为一个穿越者亲身见闻时,眼睁睁地看着朝中大员这样草菅人命,那以下的刺史、州官,更不知道是如何胡作非为了。
刘辩看了看卢植,又看了看王允,心中有火,但没有发作。
“你叫什么名字?”刘辩问。
“我叫貂蝉。”女孩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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