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章二十七 老祖

那石阶蜿蜒往下，罗浩炎炎不紧不慢地走着，空旷四周不断回响起他的脚步声。不知走了多久，仿佛深不见底的石阶才到尽头。

尽头，一阵翻涌热浪扑面而来，周遭温度瞬间提高数倍，抬眼望去竟能隐约观察到偌大的空间内，暗红石墙下若有若无火光流动，脚底就是一张石桥，桥下万丈深渊处不时翻滚出滔滔岩浆。

竟是到了如此深处。

罗浩炎炎习以为常迈着悠闲的步子闲庭信步走过石桥，对面墙壁上，人为开凿出十数壁洞，每一洞内此刻均坐着或男或女一人。仔细看去，壁洞开凿方位皆有玄机，呈二十八星宿排列。自西向东看去：角、亢、氐、房、心、尾、箕，此乃东方苍龙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此乃北方玄武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此乃西方白虎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此乃南方朱雀七宿。

东苍龙，北玄武，西白虎，南朱雀。四象二十八星仿若整体，气息相连，深红血线蜿蜒反复，周而复始运转不停。在这些壁洞中央，还有一处最大的无主壁洞，仿佛中心。罗浩炎炎望着那处壁洞眸子一闪，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微笑。

看起来，他来这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仿佛和洞内主人分外熟络，边走还边打着招呼。

“嗨，各位师兄师姐别来无恙啊。”

“哟，张师兄，打坐呢。”

“哟，李师姐，今天又穿这么少啊。”

“耶耶耶，杨师姐，你那件碎花格子裙呢？我最喜欢那件了，今天怎么没穿？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咦？刘师兄？你回来啦，晚上请我醉香楼耍两个小妹，做个大保健你看怎么样？”

罗浩炎炎边走边打着招呼，洞内众人纷纷闭目打坐，无人理睬他。只是每每有被他提及的那人均是忍不住嘴角一抽，无喜无悲的脸上显出几丝无奈之色。

却在这时，桥下岩浆滔滔翻涌，一个人影眨眼之间便来到了罗浩炎炎眼前。

那是一个高大但异常瘦削的年轻男子，整张脸颊都凹陷进去，仿佛饿到生死边缘，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短裤，皮包骨头甚是吓人。那男子火红的眸子带着笑意盯着罗浩炎炎看了良久，才声音沙哑道。

“回来啦，东西拿到了么？”

罗浩炎炎盯着对方下体，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啧啧啧，大师兄，你这金刚不坏身不知要让多少含春少女欲罢不能。”

说着自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扔了过去。

那男子一把接住摇了摇，满意地点点头。

“没大没小的，你小小年纪，哪里来那么多污秽想法。”

说着他看了看那处无主壁洞道。

“老祖明言，你若完成任务，主洞就是你的，去吧。我已将炼血通天大法放在里面了，记住用心体会，仔细修炼，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

说着他头也不回一跃而下，沒入了那万丈深渊，至始至终都没有询问一句同去三个外门弟子的情况。罗浩炎炎见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喊道。

“大师兄，你之前没有将什么奇怪的液体射到墙壁上吧？你这样我会很尴尬的啦。”

声音远远传去，隐约间听见深渊处似有人重重摔了一跤。

罗浩炎炎这才心满意足地哈哈一笑，一跃而起，几个呼吸就进入了中央无主壁洞内。

此洞，现在有主了。

虽说是最大的一个壁洞，但空间实在不怎么样。罗浩炎炎小小的身子往里一坐，所剩范围就少得可怜，伸个懒腰都要小心翼翼。若换成成年人，刚好够盘膝而坐，其他的什么也干不了。

甫一入内，便能明显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血气穿透全身循环往复。这主洞是二十八星宿方位中心，能吐纳二十八位师兄弟修炼真元，一人在此修炼，能抵得上二十八人同时进行，乃绝佳的修行场所，是所有内门弟子为之眼红的关键所在。在洞壁四周，密密麻麻雕刻着细弱蚊蝇的小字，仔细看去，便是大师兄刚才所言的炼血通天大法全部心诀，以及，一些他之前在此修炼的心得。

看到这里，罗浩炎炎微微一笑。这大师兄是明白人，老祖既然收自己作为义子，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等到自己成年，说不得就是这二十八内门弟子的领袖。手握生杀大权，统领一切行动，自然少不得有许多好处，他这会儿给我这么大一份厚礼，日后自己怎么也要呈他的情面。利益之间往往你情我愿，炼血宗不过下游宗门，不好好团结门内一切有用资源，想要得道大成，谈何容易。

这时，他发现洞内最里处，还留有一个锦盒。盒子不大，里面放着一颗鲜红的药丸。罗浩炎炎这下真的动容了，原因无他，这颗药丸价值太高。

既然叫炼血通天大法，这“炼血”二字便是真经核心。要说真经，先讲老祖。

魔门有两宗领袖，一为无量乾坤，一为百炼天宗。炼血老祖数百年前本为百炼天宗弟子，资质颇高，深得门内长辈爱护，号称奇才。自己也心高气傲，以为只要勤练有佳，肉身成圣是早晚的事情，但变故就出在他最春风得意之时。具体原因已经无人知晓，他突然之间气血紊乱，绵绵真元一夜全无，从高高在上的魔门天骄瞬间跌入凡尘，数百年努力尽化泡影。俗话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也是得意时目中无人，得罪了不少同门，甚至仙家一脉也有不少人记恨于他。无奈之下，只得偷偷逃出宗门。

修道者逆天而行，之前因为修为高深，生机绵绵不绝，寿命百年也依然活力充沛力扛千山。现在真元全无，体内活力如沙漏流逝，知道自己恐怕命不久矣，干脆择了一处无人之地打算就此坐化。也许是命不该绝，也许是天资凛然，坐化之间突然顿悟，想到了以血补血的方法来重拾道运。于是，炼血通天大法就这么应运而生。

只是，这门法诀太过诡异残忍。需要取修为高深之人的心血作为药引制成真血丸，配合法诀一同服用修炼才能达到以血补血的目的。刚开始，练血老祖以凡间武林高手作为牺牲品勉强保住性命，但他本来修为颇深，凡间高手心血虽然浓厚，也不能满足他的需求。渐渐等到自己恢复了一些功力，便尝试着袭杀道门一脉弟子，取其浓厚百倍带着真元灵气的心血入药，这才慢慢恢复往昔风采，重又踏入求道大门。

只不过，这道门弟子哪里是想杀就杀得了的，稍不注意被发现就是赶尽杀绝的下场。所以，他来到珠州，建立了炼血宗。成立外门弟子小心袭杀武林高手取其精血制成假血丸。

这假血丸除了可以帮助外门弟子短时间内提升功力成为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也能借助老祖密法帮助修为较低的内门弟子快速跨过修行前期障碍，作为门派基础材料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的选择。再从内门弟子中选拔心思能力上佳的人才组成袭杀小队，专门偷袭道门一脉出山门执行任务，或者入凡尘历练道心，修为偏弱的弟子制成真血丸，为自己及核心弟子修炼提供材料。

由于真血丸极难大量炼制，为了让内门弟子修为提升，他还专门开创了二十八星宿气血共修的法门，让内门弟子修炼时互补互用，循环提升，虽然不及服用真血丸，好歹不会修为不前，止步入门。

而罗浩炎炎手中的那颗药丸，竟然是真血丸。

想到此处，他的脸上显出一丝阴霾。

老家伙，立我为少主，又送我真血丸，是想把我绑死在这条船上啊。

突然之间，心中没来由一阵凉意，他眸子里凶光一闪，眉头皱了起来。别人认为炼血老祖是看上了自己天赋异禀，生了爱才之心，想要全力培养一个旗帜出来。

但，他是封月志。

罗浩炎炎的大脑开始飞快运转起来。

爆炸过后，本来以为就此命丧黄泉的自己居然奇迹般来到了这个奇怪的时空，成为了一个妓女的儿子。之前绞尽脑汁步步为营得到的巫神血也成前尘往事，却不知为何，给自留下了一些属于它的印记，那便是天生的铜皮铁骨。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一些画面。那个女人抱着年仅两岁的自己从青楼中身无分文地走了出来，为了一口吃的满街乞讨最终落得死相难看的下场。以及，更久远的另一个时空，一个女人衣不蔽体地倒在血泊中死死盯着自己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别让任何人知道你来过。”

罗浩炎炎的脸上开始出现扭曲，眸子里鲜红的血丝伴着隐忍的怒意含而不发，藏得煎熬。

“妈妈”

不知道，他究竟唤的是谁。

突然间，他疯狂甩了几下头，似要将所有残酷的记忆从脑海里甩去，好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当被带回宗门后，老祖发现了自己的天赋，就开始着手想要培养出一个二号人物。哪怕是出门执行任务，他为了万无一失还亲手策划了一场闹剧，让死了好几年的母亲再死一次，就是为了自己能在极左武烈庄天衣无缝地活下去。这一切在别人眼里都是他对自己的重视和爱护。但是，每当罗浩炎炎看着老祖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心中总是没来由一颤，仿佛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自己：活下去！

他不禁想起了那个教会了他一切又夺走了他一切的老人。以及，那个轻浮跳脱的小脸儿，老幺昂着脑袋目中露出一丝轻蔑。

“我是主角，是千年一遇的武学奇才。你是路人甲，是靠着邪门儿外道混饭吃的泥腿子。”

“嗤”

罗浩炎炎轻笑一声，目光透过重重石壁似要看破远方波澜壮阔的苍穹。

正在这时，他的目光一凝，因为之前，第一个被干掉的黑衣人临死前种下的踪影摄毫无预兆地被人为抹去了。那是老祖亲自祭炼的踪影摄，一般人根本无从下手，除非......

是道门高手所为。

他无所谓地瘪瘪嘴，一把将手里的真血丸仍在旁边，整个人往后靠在石壁上一边翘起二郎腿一边口花花地唱起歌来。

“我有一个小姑娘我从来也不骑，有天晚上心血来潮骑她上床去..........”

歌声回荡，勤练不缀的师兄弟纷纷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同时，在这深渊某处，一双深邃漆黑的双眼猛然睁开，眸子里隐约露出些许诧异。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