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章十五 老幺与明月儿

“小少爷早”

“小少爷早”

清晨，天将亮未亮，罗庄里下人们便已起床劳作。

家主一脉老幺，排行第三的小公子此刻却起得比平常要早。

此子年将六岁，是这一脉唯一男丁。家主罗成因为老来得子对他素来有些纵容，也素来保护地紧。

现在正是初夏时节，这片上千亩的肥沃土地尽归罗家所有。

大烨王朝土地广阔，面积纵十万里。在中州来说是绝对的庞然大物，邻近有许多附属国每年来朝，进贡无数。与大宇、天赐两大王朝三足鼎立。在一定程度上来讲，三大王朝便代表着中州，它们是这里尖端力量的象征，维护着中州百姓安居乐业，威慑着其它几州不敢轻易来犯。

罗庄是下梁百姓对于这府豪门的私称，严格来说这里应该被称为“极左武烈庄”。

在中州，自古以来“左”便代表着尊贵，贤能的方向。如果到谁家里做客，主人在吃饭时将客人的位置安排在家主左首，说明客人地位非凡，也代表着主人对客人极为尊重。

这一民间规矩同样适用于朝廷。比如在上朝时，皇帝座下左首便是宰相，从宰相往下，由左至右官衔依次降低。哪怕是左排最后一人，他的品级也比右排第一人要高。而烨人尚武，统治阶级信奉以武治国的原则。所以当今朝廷内，宰相以下全部都是武官，也形成了“左武右文”的政治格局。

但有趣的是，“左首”宰相本是文官之极。从这一点看来，皇家的御下手段可见一斑。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罗庄冠衔“极左武烈”，可见这府里的主人在江湖当中有着怎样不可思议的特殊地位。

罗家现任家主罗成年少成名，一身武艺超群绝伦。在他之前，罗家本就是江湖中有名的武勋世家，家传武典乾坤动荡更是上层武学。曾有诗云：“力挑天地武非凡，拳出乾坤皆动荡”，便是形容这门武学的霸道高深。其先祖名唤云，本是一山野莽夫，靠打猎为生。时值天下战乱王朝更替，他也趁着乱世吆五喝六集齐一群难兄难弟拦路抢劫。想着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再不济顶多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自己一个穷光棍，死了就死了，怨就怨这乱世当道，老实人都死绝了。

一群猎人，本就没什么像样的兵器，也没什么厉害武艺，运气好碰上逃亡的金主大可以混一些金银细软，运气不好碰到硬茬子也只能各凭本事或者逃出生天，或者成为刀下亡魂。

便是在一次失败的抢劫当中，混乱里罗唤云狼狈逃串却不知怎得来到了悬崖边上滑落坠崖。本想着自己这一生就这样碌碌而亡，却奇迹般地掉进了一个隐蔽山洞，洞内藏有一部武学经典，这便是后来的乾坤动荡。

凭着这部旷世武学，罗唤云又机缘巧合救下了落难的起义军领袖，后被其天下苍生之气概所感，为其血染沙场，立下无数战功，打拼下了一片大好河山。

那起义军领袖便是大烨王朝开国皇帝，而罗唤云作为开国元勋本应官拜将军，赐世袭伯爵。但他本人很清楚，自己出身低微，也非治国之良才，虽有一身武艺又执掌兵权，恐怕是祸非福，便请命还乡，回到下梁，混了个偌大的家产，取名罗庄，此庄背临岐山，面朝帝都，正所谓背山望龙，绵绵荣华，子孙后人永享富贵。后来证明罗唤云有的不仅仅是一身腱子肉，在他离开之后，但凡掌权的开国将领无一善终，罗家成为了唯一一门幸存于世的功勋世家。

自罗唤云后，罗家代有才人出，稳固了这个家族在江湖中的地位。到了罗成这一代，刚好碰上皇子夺嫡的戏码。时任太子朝中失势一路逃难来到下梁罗庄，罗成率领罗家高手一路护送太子杀出一条血路，后又协助其铲平乱党，登上皇位。皇帝为了褒奖其忠君爱国，这才授予“极左武烈”的称号。意思是：“你是我心中的江湖第一人”。虽然罗家依旧拒绝了皇帝假惺惺的封官之意，但人人都明白，罗家经此一役又要再顺风顺水至少百年。

自此，罗家一脉风头无两，极左武烈震慑江湖。

随后两年，罗成独儿降生令整个江湖为之震动。原因无他，大烨王朝男尊女卑，女子没有继承权，亦不能入朝为官。在他之前罗成已育有两女，大女罗朵，二女罗若男。不论罗成与夫人妾室如何努力均不见男丁。这令得罗成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若育不出男丁，待自己百年之后这一门荣光说不得只能转嫁到其余兄弟子嗣甚至未来女婿身上，哪怕再是亲兄弟，能有自己的儿子亲？眼看其余兄弟有的已育有男儿，若真是这样，家主之位恐怕真得退位让贤。

就在整个江湖都等着看罗家为了家主之位掀起翻天海浪之时，老幺如天使降临适时拯救了罗成岌岌可危的宝位，也令不知多少心怀不轨之人暗中扼腕。

就这样，老幺在降生之时便已然成为了一段传说。这位万众瞩目的小少爷自打一出生便显示了他与众不同，天降神物的特点来。

此子刚出娘胎时不哭不闹，任凭接生婆怎么拍打屁股均不见反应，其母刚自产子本就身体虚弱，这么一吓以为孩儿夭折当场哭晕过去险些没救回来。罗成更是瞬间老了十岁，暴怒之下差点错手了结了接生婆。没成想抱过来一看，这小子哪里是夭折，分明是睡着了，算是虚惊一场。

本来以为事情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但渐渐地大家发现，老幺至始至终没有吭过一声，该吃奶吃奶，该睡觉睡觉，除了整天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任凭别人怎么逗弄愣是一声不响。难道这孩子是个哑巴？于是罗成又火急火燎地请来大夫诊断，结果是，此子十分健康，甚至健康地有些过分，身体素质超同龄人一大截，可谓是天生的练武奇才。

但怎么就不吭声呢？大夫表示无能为力。为此还惊动了郡守，专门派能人前来查看，结果依然是此子健康得不得了，就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急火攻心的罗成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再加上夫人成天以泪洗面眼看着憔悴了一大截，令他整个人脾气越来越暴躁，罗府各人噤若寒蝉，稍有不慎就会引来罗成无处发泄的怒火。

便是在其后三年的某个桃花泛滥时，著名哑巴老幺居然奇迹般地开口说话了，而且听那意思字正腔圆，完全没有一丝阻碍。

事情是这样的。罗成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妹名茹，出嫁不在罗庄，两个弟弟老二叫罗润，老四叫罗易，兄妹四人加起来取谐音便是“成润如意”。罗润也是老来得子，取名罗戕仪，比老幺大两岁。

那桃花泛滥的某天，罗戕仪兴冲冲地牵着自己刚刚分下来的小丫鬟顶着明媚的阳光准备向其介绍自己私藏的字画时刚好被摇着小扇子无聊闲逛的老幺撞上。本来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就在那天，当老幺看着那个小脸儿微红跑得气喘嘘嘘的姑娘时，却鬼使神差地冲着兄长笑嘻嘻地开口了

“我要她”

......

罗戕仪被这突如其来的奇迹震得呆在原地。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罗戕仪迎来了生平挨老幺的第一拳，虽然以后他会挨很多拳，但相信这一拳一定会让这个罗庄的公子铭记一生。

然后，罗戕仪哭着找妈妈去了，留下被无情打劫的丫鬟和那个无情挥拳的弟弟。

此事一出罗府瞬间炸开了锅，本来还在外地的罗成马不停蹄第一时间赶回了家。那委屈被揍的罗戕仪已经无人理会，所有人都围着老幺或表情惊异凝重，或嘘寒问暖喜不自胜。

于是，老幺从“哑巴少爷”摇身一变再次成为了万众瞩目的明星，而那惴惴不安明眸噙泪的小丫鬟也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老幺的贴身丫鬟。

在大烨，所谓的贴身丫鬟一般是富贵人家为子嗣准备的人生中第一个丫鬟，一般选自普通百姓家，只有这个丫鬟可以随时随地跟在主人身边，与主人同吃同住。主人读书她也读书，甚至像罗家这样的武学世家，主人学武，她也学武，只是不能接触到最核心的经典。如果主人是女子，待嫁那天，贴身丫鬟也会一并嫁过去成为别人的小妾，服侍主人一生。如果主人是男子，待成年那天就是主人的第一任妻子，虽然不是正室，但在家族中极有话语权，有的甚至比正室更有能量。

毫无疑问，能成为罗府公子贴身丫鬟的人一定形象出身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因为这名小丫鬟令老幺开口说了话，更是成为罗家重点照顾的对象，甚至被传言美若天仙，不论年纪多大的男子看一眼就要魂飞天外，不然怎么能令一个小哑巴开口说话？

这是奇迹啊。

不管怎么样，老幺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是哑巴，而那名小丫鬟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鼓舞着一拨又一拨幻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平凡人家女子。

那名小丫鬟原来姓甚名谁已经不再重要，而罗戕仪给取的翠花儿险些让老幺吐血三升。后经深思熟虑，在一个明月高照的晴晚，老幺谢绝了全家人积极的献计献策一拍大腿道。

“月儿，你以后就叫明月儿”

从此以后，老幺带着明月儿展露出了自己肆无忌惮的天性在罗府里横行霸道，其上的哥哥姐姐，其下的护卫家丁均被其整得狼狈逃窜苦不堪言，堪称罗府一恶霸，地痞一流氓。

而罗家长辈闻言均是微微一笑草草了之，子嗣之间有些小摩擦，难道还要长辈出手？

罗成呢？我的儿子就应该像我，看谁不爽老拳招呼。

直到现在，直到今天，老幺年将十二岁，明月儿刚满十四岁。

就在今天，罗府再一次震动，但主角并不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恶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