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终成梦 8 回忆初见静雨

2006年8月30日。

我举着牌子在学校正门转悠，这已是W大新生入学报到的最后一天了。与前几天人来人往拥挤不堪相比，那天很冷清，新生接待站那巴掌大的地方都显得格外宽敞，连前几天生龙活虎接待新生的大巴都无精打采地停在一边。

其实我也是这一届的新生，因为家隔W大很近，暑假没事经常去W大打球，认识了我们的辅导员。他说今年W大扩招新生会比去年多，怕忙不过来请我当新生接待志愿者。和我一起当志愿者的还有晓潇，不过他当了两天就跑了，他说天天不是帮别人提箱子就是扛行李，老子又不是农民工。

我却咬着牙一直坚持下来，不是我道德有多高尚，而是因为我发现我们这一届新生里美女特别多，每天都有好几拨，个个都貌美如花而又身材绝好，像是来参加选美似的。当时我是真的高兴啊，那么多美女，想想就觉得未来的大学生活必将丰富多彩。在替她们卖力累得满头大汗的时候我笑得欢天喜地，差点都得意忘形。我心里暗暗窃喜，这么多鲜花我就不信将来采不到一朵。我甚至忧愁花儿多了不知从哪儿下手，不知从哪一朵开始采。

那天我本来想撤退，因为等了一上午没见到几个人，该来报道的差不多都来了，经历了一个焦心而又漫长的暑假，那些新生都迫不及待早早来报到体会与从前完全不一样的人生。但是辅导员还是建议我再等等，因为我们系里还有个学生没来报名，据说高考的分数还很吓人。

到下午了，太阳也不那么毒辣了，我忍着性子继续等待。还有两个小时我的志愿者活动就圆满结束，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先去收集这几天接待的鲜花信息，然后再ABCDE从中选择最好看的一朵，再做ABCDE的采蜜计划。

不知何时我的眼睛停注在校门口，那儿站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她身上穿着淡红色的翠花衬衣，扎着简单的马尾辫。身上背着个旧书包，手里提着一只蛇皮袋子，这导致我误以为她是附近民工的女儿出来捡垃圾。这几天天气炎热，很多大妈都提着塑料袋子来抢新生们丢弃的矿泉水瓶，据说可以卖钱。

那小女孩站在门口徘徊，犹豫不决。我想她可能是想进来捡又有些害羞。那天因为来报道的新生少，垃圾桶里的矿泉水瓶也没几个。我把新生接待站台上剩的几瓶矿泉水倒掉，然后拿着空瓶子走过去递给她说：“小妹，只有这么多了。”

她那蜡黄的脸窘得立刻充满血色，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摆手道：“不不不，你搞错了，我不是来捡这个的。”

“啊，那你是干什么的？”

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我，我是来报到的。”

“你，来报到？你是什么专业的？有通知书没？”我觉得她在撒谎，没有一点新生的朝气，又瘦又小，看起来像13岁左右的小孩。那个书包并不大，但挂在她身上松垮垮的，她的肩膀太单薄了，一阵风就会吹走。

她没有争辩也没有说话，从容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精致的硬纸筏。

那正是我们W大的新生录取通知书。

我打开看，很是吃了一惊，正是辅导员特意交待地那位高考成绩很好但迟迟未来报到的学生：叶静雨。

尽管我很不相信眼前的小女孩即将成为我的大学同学，可是这通知书不由得我接受这个事实。

“真的呢！咱们还是一个系的，走，我带你去报名。”

那知她站在门口无动于衷，眼睛里噙着泪水，“可是我没有学费。”

我立刻给辅导员打电话，“老师让我先带你去报到，学费以后再说。”

我提起她的蛇皮袋，还很有点重，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我把袋子往肩上一扛，笑着对她说：“走吧，我今天是专门等你的呢！”

静雨受宠若惊，犹豫片刻还是跟着我去找辅导员。我记得那天挺滑稽的，我穿着干净时尚的衣服扛着个蛇皮袋子，大摇大摆地走在校园里，后面却跟着个与我形象格格不入的小女孩，亦步亦趋。

帮静雨办理入学手续挺麻烦的，因为她确实没钱交学费，从老家赶来，除去路费，她身上总共才剩100多元。报不了名后面无法办理相关手续，我与辅导员商量，联系学校教务处，先把学费欠着。我私自垫了几百块钱帮她领了教材和必须的生活用品，当然这些都是瞒着她做的。我看着她把那零零碎碎的小票子递给我的时候心特别的酸，我的零花钱面值最小的也是50元，这些几元几元的钱只有在小时候才见过。

也许那天是格外地同情静雨，我非常有耐心地帮她办理完所有的手续，领完所有的物品。虽然她一再坚持不用我帮忙，可是看她那么瘦小的身材我怎么也不忍心让她去背棉被和干其它需要体力的活。直忙到傍晚才总算把她安顿好，我对她说新同学咱们一起去吃饭吧。

她慌张得连忙摆手。当时我是有点生气，我想帮你忙了一下午连请你吃个饭都不给面子嘛？她估计也看出我的不满，像是考虑了一下后终于点头答应。我把她带到校门口的馆子里，想她坐了很长时间火车肯定很累很饿，所以拿起菜单好不犹豫点了好几道菜，她眼睛里有些犹豫，却也没有制止。后来吃完饭的时候她坚持付账我才明白她为什么一直是憋红着脸。那顿饭花了大几十元，对于我来说是小事一桩，对于她来说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最后我唬她说：“这顿饭我请定了，如果你真想报答我，那么等以后你搞勤工俭学挣钱了再好好请我一顿也不迟。”我本来是开玩笑的，那时怎么能让她出钱请我吃饭呢。但她还真记在心上了，大一下学期开学她就请我在那家馆子里好好搓了一顿，她拿了系里一等奖学金，5000多呢。

那天吃完饭送她回宿舍时塞给她一个信封，里面是我身上仅有的800零花钱。她当时表现相当强烈，怎么也不肯接受。我找了个特别有说服力的理由说这是系里给贫困新生的慰问金，边说边煞有事地打电话给辅导员。那辅导员也是聪明绝顶，简直是与我心有灵犀，连连说是的是的，我忙不开身就委托风清扬同学转交给你。静雨这才惴惴不安地收下了，我看到她拿着信封哭了，我差点也哭了。

开学后一个多月，辅导员征得学校同意，在系里组织了一次募捐大会，由新选的组织委员郑明明同学全盘负责。作为家里条件好的我自然是资助方，当我抽到6号的时候发现我的资助对象竟然是叶静雨。我立刻提出要资助她的全部学费，当时我觉得我比谁都了解她的苦境，辅导员说她妈妈已经不在，爸爸还患着重病。我觉得我这辈子做的最积德的便是这件事，彻底解除了静雨的后顾之忧。没有了学费的压力，她通过自身的努力，在大学里慢慢完成了丑小鸭到白天鹅的蜕变。尽管毕业时我依然觉得她不算很漂亮，但比起刚入学时的那个黄毛小丫头，她有了质的变化。

大学毕业后我们没再联系，我几乎已经快忘记了她，所以当眼前的静雨朝我微笑的时候，我恍然如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