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 十二，夏夜（上）

这是林松第一次看见木匠用来工作的地方，虽然在北漠的时候他也会偷偷地做些小物件，但那些东西并非多么高深的东西，顶多是用锉刀就能够做出来的东西。比如木头小人，小鸟之类的给婴儿的玩具罢了，这些东西比起当年在岛上曾一起生活了十年的机关傀儡比起来简直无法拿在一个层面比较。

当老人打开那扇木门的时候，满屋的木屑味争相钻入了少年的鼻孔中。随着微弱的灯火亮起逐渐驱散了房间中的黑暗，各种各样完成了的或者未完成的木桌木椅木碗雕塑等等东西杂乱无章地随意堆在屋子中的一角。

整个屋子都充斥着细小的木屑，只有屋子最中央的方桌能够称得上是这里最为整洁干净的地方。那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器具，很多是林松尚未见过更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只不过，虽然他从未见过那些器具，但对它们却有着别样的熟悉感。

林松慢慢地走到了方桌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些个完全陌生的道具。

很久以前，爷爷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坐在一张方桌前面仔细地雕刻着属于自己的每一道作品呢？自己尚未来得及告别的那些人偶是否也是在这样的方桌之上诞生的呢？

明明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些东西，可为什么总是有种想哭的感觉呢？

“小松？”老人出声轻轻喊着。

林松换过了神，转过身看向了自己身后的老人轻轻笑了笑。

“没事的，第一次看到这些器物总有种新鲜感忍不住去摸一摸。”

他走出了屋子，看了看头顶的星空。

“时候不早了，该去睡觉了，走吧爷爷。”

少年迈开了自己的脚步，村庄旁稻田中的蛙声从未停止过，少年的脚步也从未停止过........

这只不过是他前往京城路上的一个小插曲而已，明天他就将继续踏上旅途，这改变不了什么。他还是他，心中所想的事情只能在心里面想想而已。

夏日的夜晚比起白天要吵闹许多，各种各样动物的鸣叫声加上无法驱散的燥意让人很难睡着，

虽然温度降低了不少，但却也没到能够让人称之为凉快的地步。

所以林松睡得很浅，只要稍微有一些动静他便会醒来。

窗外出现了火光，并非是一点两点，而是多个火把串联起来的火光，亮如白昼。

这副场景让林松回想起了一些相当不好的回忆，他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扭头看了看另一边。自己的身边只剩下了一开始便睡熟了的女孩，老人的床位上早已空空如也。

林松皱了皱眉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人，需要我去做掉那些土匪吗？”

黑暗中一道人影缓缓走出来到了林松面前轻轻低头问道。

林松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这些人不可能是附近山贼的所有人马，现在解决掉了这一群之后来的人只会更多更凶恶。趁现在还有余地的时候我先去看看情况，说不定这件事能够靠谈判来解决。”

“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便先行告退了。不过，还请记住，您是我们北漠七十二部族之主。您的性命要比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宝贵。所以如果在谈判途中您收到了一点伤害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的。”

林松苦笑着摆了摆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我的后背就交给你了，辛苦了。”

“遵命！”影子点头示意后缓缓后退再度融入到了墙壁的阴影之中。

.............

原本早已睡下的村民被手持火把的暴徒一个一个地从屋子中带了出来聚集到了村子中央的大树之下。夏日的夜空被火把的光亮映衬得宛若白昼，村民们低声的私语盖过了树上的蝉鸣，火焰燃烧着油脂的声音遮住了稻田中的蛙声。

老人拄着自己的拐杖站在了所有人的前面，他看着眼前一群暴徒的首领不卑不亢地说道。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如果是来要这个月的租子的话，我记得月初就应该给了你们才对！”

那带领着一群山贼的喽啰提着刀走到了老人面前，满脸奸笑。

“是是是，确实交了没错，可是啊.......这不到了夏天嘛，你也知道这种天气山上是很热的。所以我们大当家的说了，要我来这收点消暑钱，不过分吧？”

“放肆！！！”老人宛如枯枝的手紧紧地握着拐杖，看着眼前贼人的目光里已经有了滔天怒火。“你......你们这群土匪莫不要欺人太盛了！！！”

那喽啰看见老人的怒容笑得越发放肆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欺人太盛？老东西，你也知道我们是群土匪了，土匪不欺人太盛，那还能叫土匪吗？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手持火把的暴徒仿佛是支持着喽啰一般纷纷笑了起来，虽然他们的笑声听上去像是漫天的乌鸦鸣叫。

“不想给钱，也行！我们山寨呢，最近来了个二当家的，大当家的想要给他找个压寨夫人，所以.......”他轻轻地附到了老人的耳边，“该怎么样，应该不用我说了吧？啊？”

老人拿起了自己的拐杖奋力往喽啰的腹部捅去。

“哎呦！”那喽啰发出了一道悲鸣，捂着自己的肚子连连后退。

他恶狠狠地看着老人，“老东西，我警告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是我们大当家的那个三夫人让我们别伤害你，你个老东西这么和我们作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行了行了，你这标准型的喽啰话语能够停一下吗？我刚刚就躲在旁边听了很久了，但很遗憾的是，我还是没能搞清楚你到底是真的想说这些话还是故意说出这些话的。总而言之，我听的很难受，能稍微停一下吗？”

少年的声音从暴徒们的身后传来，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了声音的主人——林松。

“麻烦给我让让道吧，当然，要是你们愿意走到我这里来倒也不是不行。”

那喽啰恼羞成怒地扭头看向了林松，不过当他看见少年的脸庞之后却又露出了一脸淫笑。

“哟！这位小公子长得还真是俊俏，小公子你该不会是女扮男装吧？怎么？小公子看不下去了？简单，你跟我回山寨让我对我家大当家的有个交代，我就不再为难这里的人了，你看怎么样？”

“小松.......”老人看着林松轻轻喊着。

“没事的.....”林松穿过人群来到了老人面前轻轻拍了拍他拄在拐杖上的手。

“那还真是麻烦了，我明天可是要继续赶路的。恐怕没那么多空时间去你们的猪圈做客啊。”林松满脸为难的看着眼前的喽啰。

“你......你说什么？”那喽啰的脸变得难看了起来。

“啊！抱歉。”林松轻轻低头，“不应该说猪圈的吗？确实，猪好歹能够为人做出些贡献，嗯......该怎么形容你们这群人呢？”他捏住了自己的下巴摆出了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对了！应该说你们是一群毫无用处，只能够在茅厕里面不断蠕动的蛆虫吗？”

喽啰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恶狠狠地看着林松，随即嘴角露出了一丝阴笑。

“哼！真是生的伶牙俐齿，我们大当家就喜欢你这样的，现在看来你是女扮男装的可能性更大了啊，不知道待会儿割掉你舌头的时候你发出的惨叫声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听......”

暴徒们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武器，而村民们则相互抱在一起缩成了一团满眼恐惧。

老人抓住了林松的衣角，两条眉毛都快拧成一条了。

“得了，让你们真正说话的人出来，跟喽啰说话真是累死人了。”林松看着喽啰身后手持火把从刚刚起便一直盯着林松的汉子道。

“哦？真是有趣，你看出来了吗？”那男人突然笑了起来，走到了那喽啰前面。“小六，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那家伙的台词太过做作了，与其说是他本性如此，更像是背后早就有人给他安排好了剧本，狗仗人势的家伙可活不长久，更别说能够带领这么一群人下山劫掠了。”林松耸了耸肩膀，满脸平淡。

“那你又是怎么认出我才是这群人真正的头子呢？”那男人又问道。

“虽然有很多原因，但我估摸着就算我说出来了你也不会认同，所以我只能说，这是直觉。领导他人的人和被他人领导的人是不一样的，哪怕混入了人群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是没法骗人的。”

“啪！啪！啪！啪！”那男人轻轻鼓起了掌，“说的很好，年轻人，你确实很不错，也对我胃口。可是啊，刚刚你所说的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

“没听见.....是吗？”林松低下头轻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男人皱起了眉头，一股阴影突然从他的心底猛地窜了出来。

“没什么.....”林松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你们似乎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一件事情啊........”

“什么事.......”男人的话还没能说完便感觉自己的颈间一凉，一柄雪亮的长刀不知在何时之间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什么事？”林松轻蔑地看着男人，像是看着在地上蠕动着的蛆虫般的目光。

“当然是你们认为优势一直掌握在你们手中这件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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