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路 第五章 大雨

少年坐在屋门口，呆呆地望着屋外的大雨，师傅果真厉害。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吹来一阵风，几滴雨点砸在少年的脚旁，溅到了少年的腿上，少年感到一丝凉意。

自少年昏迷那天晚上开始，黎老的话就应验了，当晚就下起了大雨，这一下就是三天整。在北方的夏天并不常见。

好在少年多准备了两天柴，省着用，才能挺到今天。

黎老不喜欢雨天，自己在屋子里打坐静修。

远处飞下来一只鸟，落在屋门口，甩了甩被雨水打湿的羽毛。

“白灵啊，这雨天你还出去干嘛呢。”

楚星原拿出手帕想要给白灵擦擦。白灵躲开，大摇大摆地走进黎老的房间。

白灵怪得很，几年前自己出现在山里，黎老第一眼见到白灵就喜欢的不得了，也许是因为隼真的太少见了。白灵又是冷淡的很，但却与黎老十分亲近，但亲近也是相对的。

韩夫人是从小在天霞谷长大的，天霞谷是矩州的一处宝地，生活着各种飞鸟走兽，韩夫人年幼时算是谷中的宠儿，与生俱来同大自然和谐相处的本事，与山间野兽都相处得来，时间久了，韩夫人甚至能通过野兽动作声音来判断野兽想要做什么。

江湖上称韩夫人可以通兽语，控制野兽，韩夫人每当世人提起这个便一笑带过。虽然有些夸张但是韩夫人的确熟悉各种野兽习性。

但是白灵很奇怪，韩夫人也接触过很多鸟类，白灵是最特殊的。

黎老从屋里走出来，白灵煽动一下翅膀，站在了黎老的肩上，但是没有更多亲昵的动作，眼神依旧凌厉。

“师傅。”楚星原见到师傅从屋里出来，想说什么，但看到师傅又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我先说吧。”楚星原是黎广从小看大的，楚星原每个小动作，黎广都知道他要做什么，想的什么。

“我毕生武功，你已所学近半。剩下的我怕是来不及教你了。其他功夫需要勤加练习。各门各派的功夫需要相应的内功才可发挥最大威力。而以乾坤决为基础，发挥出的威力虽达不到最大威力，但也是可以运用的。”黎老背着手看向门外的大雨，说着一些像是要分别的话。

“人终有一死，我也不例外，我这次是真的不能再陪你们了。”

楚星原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师傅，师傅虽然总将死挂在嘴边，但是这次，师傅认真了很多。

楚星原低下头没有说话。

“韩夫人雨停便会离开回天霞谷，我不久也会离开。”

“师妹呢？师妹怎么办？”楚星原问。

“以后就需要你来照顾你师妹了。”

楚星原没有说话。跪了下来，冲着黎广磕了三个头。

黎广从怀中掏出一张写了字的羊皮，放在桌子上。“这是乾坤决最后的部分，今晚开始，这几天便要背下来，然后烧掉，就算是你师妹也不可以知道。更不可以传授给你师妹，这乾坤诀不是谁都可以学的，稍有不慎，内力逆行，直冲心脉。必死无疑。”说罢，黎老缓缓走向屋子。

楚星原回头看着师傅背影，发现师父苍老了很多，真的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

吃过午饭，雨终于算是停了。楚星原劈过柴便和师妹各自回屋静修。

“准备好娴儿需要的，和我让你准备的药，一并放在药铺，我会去取。”黎老对着韩夫人说。

韩夫人已经收拾好东西，没有什么行李，一个包袱，装着些干粮，一把佩剑别在腰间。

韩夫人看向自己住的木屋，有些不舍。十年前韩夫人正处在丧子之痛中，在复仇失败的时候被黎老救下，遇到了这对兄妹。韩夫人看待他们亲如骨肉。若不是自己的孙子被找到，是断然不会离开的。

“当真不和娴儿说吗？”韩夫人有些担心自己的突然离开会让娴儿接受不了，韩夫人于心不忍。

“他们都是坚强的孩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亲近的人也会离开。他们要试着接受生命中重要的人突然离开。”韩夫人没有说话。

韩夫人觉得自己真的看不透黎老，黎老有时做事不夹带任何感情，让人无法接受。

“如果可以，让孩子们来天霞谷找我。”韩夫人强忍不舍，转身离开。

黎老看着韩夫人离开。有些累了，转身准备回屋，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猛地吐出一口血。直接原地坐下，开始运功。

韩夫人脚程不慢，熟悉路，天黑便能到镇子，准备好交代的东西，黎广打算明早出发去取，明晚就能回来，这下可能要耽搁了。

“韩婆婆，韩婆婆....师傅，你怎么了？”娴儿静修醒来发现韩婆婆不在屋子里，就出来院子里找，却看到黎老坐在院子中间运功调息。

少女赶忙跑过去，少年在屋里闻声也赶快出来。

“没事，星原，扶我进屋。”黎老声音极其虚弱。

少年将黎老搀扶进屋，黎老坐了下来，少女也顾不得找不到韩婆婆。黎老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用慌张。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星原，做饭去吧。娴儿去帮忙吧。”

少女还想问什么，见师傅如此，只得作罢。少年拽走师妹去做饭，黎老回了自己的屋子。

“韩婆婆呢？”少女怯怯地问师哥。少女已经猜到大概，因为看到好韩婆婆收拾了衣物，而且师傅也总说，韩婆婆终究有一天会离开的。

“韩婆婆回天霞谷了，师傅说，韩婆婆的孙子找到了，韩婆婆要回去打理天霞谷。”楚星原没敢看已经红了眼的师妹。

娴儿也没说话，抱着腿蹲下，用手指在地上胡乱画着。楚星原轻叹一口气。继续做饭。

其实韩婆婆离开了对他的影响并不大，但是师妹确实是韩夫人带大的，感情很深，韩夫人就这么不辞而别，况且师妹没有经历过离别，更没有心理准备。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楚星原看到师妹这样实在是心疼，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师妹，师傅警告过自己不能带着师妹去天霞谷，会给天霞谷招难。自己也没办法承诺师妹去找韩婆婆。

“师哥，有一天，你和师傅也会离开吗？”娴儿的声音断断续续，抬起头，看向楚星原，含着眼泪，若是低头，眼泪就会立刻掉下来。

“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呢。别傻了。”楚星原摸了摸娴儿的头。然后赶紧去做饭，师妹的样子实在让他心疼，若是平常，一定会学着师傅说，所有人都会离开，我们要坚强，接受每个人的不辞离别，哪怕是最亲近的人。可此时，楚星原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师傅，自己没法保证，但是自己是一定不会离开师妹的。

饭桌上，也没有往日热闹。娴儿情绪低落，一言不发。楚星原小心翼翼给师妹夹菜，他夹什么，师妹吃什么。

楚星原不停给黎老递着恶狠狠的眼神。黎老则一点不在意。如果韩夫人和娴儿道别了，娴儿一哭，怕是韩夫人于心不忍，走不出去，黎老算好时间，韩夫人会在元三秋之前到天霞谷，因为大雨和娴儿虚脱需要照顾的原因已经迟了三天，再耽搁，元三秋到了天霞谷见不到正主韩夫人不会离开，元三秋若是一个控制不住自己，天霞谷就糟了。但眼下黎老没有比元三秋更合适的人选了。

吃过饭，娴儿的情绪好些了。但楚星原看得出，师妹的好一点也是强装出来的。

“师傅，不然，今天别练功了。”楚星原看着师妹情绪不好想要带师妹去散散心。

“不必练了，你去收拾东西，你去我的屋子，娴儿住你的。娴儿自己一个人住怕是不妥。我去她们的屋子。”黎老和楚星原的房子是两个屋子。而韩夫人和娴儿的只有一个屋子，睡在一起。

“这，这好吗？”楚星原没想到师傅这么安排。

“别废话。”黎老知道这小子心里正高兴着呢，捡便宜卖乖。

楚星原去和师妹说师傅的安排。

“没事的，我不怕。师傅，我自己可以的。”娴儿咬咬牙，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住过，心里其实没底。

“去吧，收拾东西。”黎老没再多说。

楚星原先和师妹先将韩夫人和师妹的东西搬到自己的屋子，将师妹的屋子空了出来。而后又自己去搬师傅的东西。

师傅的屋子，门上有个帘子，师傅从来不让他们进他的屋子，他们对这个事倒是很听话。每次师傅进屋只撩起帘子一角，什么也看不到。这次居然要进师傅的屋子，楚星还有点紧张。

第一次，要有仪式感。楚星原整理整理衣服，扒拉一下头发。撩开帘子。终于看到师傅的屋子了。

楚星原呆住了，半天缓不过神来。

“师哥，你怎么了。”师妹从西屋走出来，看着站在师傅门口的楚星原。

“没，没事，别过来。”楚星原赶紧进屋，放下帘子。楚星原终于知道为什么师傅不让师妹住他的房间。房间不大，墙上，柱子上，地上密密麻麻画着各种符号，写着各种字。有些楚星原可以辨认出是武功招式，有一些奇奇怪怪，像是孩童画的怪兽，线条夸张。还有各种符号。

“怕了？”黎老走进来。

楚星原被黎老吓了一跳。

“这都是什么啊？”眼前这一幕真的太诡异了。让楚星原不由的发问。

“什么都有，武功，妖怪，草药，人名。”黎老环视着自己凭着记忆写了十年了东西。

“妖怪？”楚星原更加疑惑。妖怪是用来骗小孩的吧。

“妖怪啊，这世间有妖怪你信吗？我不是跟你讲过，江湖上有个特殊的门派，江湖上为其设立了一个特殊的规矩，所有人都不得伤害其弟子。”黎广说道。

“婆娑洞，师傅你给我讲过。他们莫不是妖怪？”楚星原的脑子彻底乱掉了。

“婆娑洞啊，是除妖的。”黎广真的很怀疑自己这个徒弟的记忆可不可靠。

楚星原真的不能接受妖魔鬼怪神妖的说法。没听几句，嘲笑完师傅画的最大的怪兽什么都不像之后就开始搬东西。

下午过得还算太平，师傅也没再讲生死，没讲妖魔鬼怪神魔佛。楚星原坚信，什么婆娑洞，是故事而已，师傅讲来吓唬自己。不过楚星原特意嘱咐师妹，不可以随意进自己屋子。师妹看到屋里师傅画的四不像怕是会被吓到。

天黑了，又是到了泡药澡的时候，楚星原听到师妹的屋子有水声，心便乱了起来。这是二人第一次住地这么近。

师妹也算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像是亲妹妹一般。娴儿如今出落得楚楚动人，虽然楚星原总是嘲笑师妹丑又胖，但是娴儿真的很漂亮，每当师妹有求于自己的时候，师妹稍稍一撒娇，楚星原便是承受不住了。今天师妹就在自己不出十步的距离泡澡，楚星原是镇定不下来的。

楚星原想着自己下水了就好了，可，现在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脱衣服。

假装出去，看一眼，就一眼。偷偷地，反正师妹的屋子没有帘。就不小心地看一眼。

最后还是作罢，楚星原甩了甩脑袋，把龌龊的想法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正好乾坤决有些地方没弄懂，自己出去练一练。

楚星原，闭着眼睛出来屋子，走到房门口，确定这个角度不会偷看到师妹之后，向师妹的房间看了一眼，发现门上不知什么时候，师妹挂了帘子。

这臭丫头，还信不过我吗。楚星原心想。不过某处突然跳了一下，少年觉得自己的脸烧得狠。

伤好以来，第一次练功，楚星原觉得自己有些生疏了。先坐在地上，运功，内力从丹田开始，顺着经脉，直到心穴。楚星原觉得身体舒服多了。

还是挨打的功夫好，先练这个。内力外放，覆盖全身，按照师傅教的，开始练**金刚法身。练习了半天，楚星原觉得此时自己的大金刚法身和一年前刚刚练会的大金刚法身，没有什么区别，虽然说功夫不是一天练成的，师傅也说过硬气功是所有武功中很难练成的，但是毕竟一年的时间，也得有些许长进了吧。

楚星原沉住气，坐在地上思考。

想起来几日前高瘦和师傅都说过的话。每门功夫都有每门功夫对应的内功心法，只有用对应的内功来使用招式，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莫非是，内功的原因。

师傅说过，传给自己的内功是不同于其他内功的，用乾坤诀使用其他门派的招式，虽然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但是也能发挥出十之五六。也许是，自己内功不够的原因。若是内力，增加，效果也会增加。但是丹田已满，无法容纳更多内力。

楚星原又开始运行乾坤诀，自己丹田处内力饱满。

还是无法突破，自己已经卡在这个瓶颈一年之久。

师傅说过，自己的功力在这个年纪算是比较高的了，这个瓶颈越早突破越好。

每个阶段，每个瓶颈都会卡主一些人，哪怕是有些天才，一卡就是一辈子。

楚星原只在几日前，丹田中的内力隐隐有溢出之意，现在却只是充盈，无法将丹田容量扩大半分。

楚星原再做几次突破，丹田内毫无变化，只得作罢。

楚星原看向师妹的屋子。恰好看到师妹刚从浴桶里站起来的妙曼身姿，虽然只能透过窗户看到个模糊的人影，但是依旧隐藏不住师妹令人心动的身材。

师妹穿好了衣服，吹了灯，楚星原什么都看不到了，有些失望。又暗自叹口气。

楚星原觉得自己可以回去泡药澡了。要早睡，明早还要提水。还要做饭。

站起来舒展一下身体，突然发觉，师傅的屋子里，居然有烛火晃动，平日里师傅这个时辰早就睡觉了，楚星原看到师傅应该是在坐着。正好，师傅没睡可以问一问这么久了自己的内力没有变化是怎么回事。

楚星原向师傅的屋子走过去，越近越发现有些不对劲，师傅的身影有些晃动。楚星原下意识放轻脚步，走到窗户边，趴在窗户上，师傅的窗户没有关好，留了一道缝隙。

黎广坐在床上，裸着上身。只见黎广浑身都是伤痕，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血管凸起，在有规律的跳动，血管里流淌的像是黑色的液体。

这是楚星原第一次见到师傅没穿上衣。这比屋里画的四不像吓人的多，楚星原差点惊呼出声。退后一步，脚跟踢走一块石头。

黎广听力很好，十步之外，光是听呼吸便可知道来者几人，男女老少。但是楚星原乱了呼吸。踢走一块石头，黎广却丝毫未动。

楚星原觉得不对劲，

奇怪，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