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塔辉夜传 女孩

“放心放心，我会尽量在这个礼拜赶出来。”齐书棠叹了口气。

“不是尽量，是一定！这张稿子你已经拖了一个礼拜了，再拖下期杂志的你就不用画了！”

“好好，一定！一定！编辑您就放心吧，我马上去赶。不过...”齐书棠刚想问拖了半个月的工资什么时候结，耳朵里就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嘟嘟”声。

算了，难不成还能说再拖下期的工资就不用发了吗？齐书棠无奈地把手机扔在桌子上，对着电脑屏幕做了个鬼脸。

恰好这个时候屏幕上弹出了一个聊天窗口，是齐书棠前两天才加的小说作者群，群里面另一个编辑先是艾特了所有人，又着重再次艾特了齐书棠，不吝口水地大肆赞扬齐书棠昨天上交的稿子题材有多新奇，内容有多丰富。

“你看看你们，都什么时候了还搁这写穿越呢？还写兵王呢？你们不扑街谁扑街！看看人家，加群不到一礼拜就上网站的新书榜了，凭什么？就凭人家写的是异世界反穿越加上都市修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后宫呢？纯爱啊!说多少遍了，现在纯纯的爱情才有市场啊！”

光是看着这些一条接一条的聊天消息齐书棠都能想象出这个身高一米七体重一百七的胖子摸着他的地中海口若悬河的模样。

他愣了半天，才在群里发了三个点。犹豫了好久也想不好到底要不要告诉编辑他们这个网站的新书榜其实只要是个人写的新书都能上，而这个群里其实大多数都是和他一样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来试试网络写手这个职业的水的，如今不是心灰意冷屏蔽了群聊另谋出路，就是还没开始写书。

这几天下来群里除了编辑时不时鼓励督促大家勤写作就是链接各种小说素材在群里分享，齐书棠往上拉了几十条居然都是这个胖子在自说自话。更可耻的是他毫无刷屏狗的自觉，见无人响应，又发了一个文件在群里。

齐书棠点进去一看，羞得直想捂脸。这居然是个自做的PPT小说剖析，而被剖析的大作正是齐书棠前两天胡乱抄袭拼凑来的小说，连名字都是借鉴了群里某位前辈的大作——《刀塔志》。

齐书棠文笔远没有他的画功好，只能算是一个合格的文抄公。在帮各类杂志画插画的时候喜欢翻翻上一期杂志里的故事，看到觉得有趣的复制黏贴下来，自己稍微修改合并就算是新的一则故事。也就只有这种不入流的小网站可以不经过审核的通过了。

在《刀塔志》这本小说中，主角林炎本是异世界的修行天才，却在十二岁那年一夜失去了修炼能力，随后深受原本敬畏自己的族人嘲笑欺，开篇第一章就惨遭退婚。林炎恼羞成怒之下一头撞死在了院子里的水缸上，结果不曾想那只水缸竟是母亲的遗物，自己数年前之所以失去了修炼能力就是因为被它吸取了修为！而这水缸里其实暗藏了一扇连接其他大陆的大门，即是当今刀塔大陆上各势力苦寻而不可求的“缸门”！借助这扇“缸门”，林炎灵魂穿越到了地球，随后凭借重新恢复的修炼能力，过上了保护校花，调戏警花，迎娶白莲花的美好幸福生活。

是个人都能看出这篇小说充满了槽点，可是在齐书棠看来最大的槽点是这本小说从题材到套路，甚至包括各大角色的名字都是他从群里前辈小说里剽窃来的。如今前辈们音容犹在，编辑你这样夸我，叫我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都是编辑您指导的好...”齐书棠有气无力地回道，然后踏上了无数前辈们的老路，把这个群屏蔽了。

齐书棠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松了口气，又切到另一个在闪的头像。是昨天才加的一个转校生学妹，约好了今天一起去看漫展。说是学妹，其实和齐书棠是同班同学。年纪确确实实比齐书棠小一岁，只是在转校的同时顺便跨级了。

“起了没呀学长，我已经出门了哦！”末尾还不忘加一个很可爱的颜文字。

齐书棠愣了愣，把鼠标停在她的头像上，是最近很火的一款手游“近卫方舟”里的角色，齐书棠也在玩。据说学妹还是在微博上挺有名气的coser，昨天她邀请自己去漫展，很含蓄的表示自己会出一个手游里的角色，估计就是这个了吧？齐书棠想象了下这位高冷校花穿着小皮裙cos成猫耳兽娘的画面，确实有点期待。于是有点后悔叫了周睿。

“那要不一起吃个早饭吧。”齐书棠搓搓手，想借机约她来自己家里坐坐。突然门外传来了哐哐砸门的声音。

“哥！我饿死了！我要吃烧饼！”砸门的是比他小快十岁的妹妹，原本一直跟着爸妈，不知道突然发的什么疯这个暑假非要跑来跟他住一起，搅得他连续几个晚上没睡好。齐书棠觉得自己耳膜都要裂开了，赶紧答应。

“好呀，吃什么？”那个女孩已经回复了。

撤回已经是不可能了，齐书棠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回复：“我觉得烧饼挺好吃的。”

这句话才发出去齐书棠就又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活像一个烧饼。果不其然，校花学妹那边再也没了动静。面对一个要和初次约会的女孩子一起啃烧饼的学长换谁估计都挺绝望的。

齐书棠耸耸肩，抓起一件衣服胡乱套上，推开房门。客厅里安安静静，没有开灯，微弱的光自拉得严丝合缝的窗帘角落洒落进来。桌上散落着昨天晚上没有收拾的盘子，用保鲜膜密封起来的锁鲜盒不知道被谁偷吃了，只剩下几根骨头。厨房里传来榨汁机运作的声音，一个矮小的身影踮着脚尖够向放在高处的玻璃杯。

“不是说吃烧饼吗？怎么又榨果汁了？”齐书棠凑近了问。

“早上起来喝杯果汁排毒养颜，还能减肥！”小姑娘终于够到了杯子，转过头问道：“你要不要？”

“要啊。我也要排毒养颜。”齐书棠靠在冰箱上，在妹妹充满嫌弃的眼神下悠悠哼着不知所谓的小调，抬手撕去了一张日历。

六月二十一号，夏至。齐书棠毫无防备的在这个早晨迎来了他的十七周岁。自从高一从家里搬出来住后这是齐书棠独自度过的第二个生日，没有朋友也没有祝福，因为他不曾把自己的生日告诉过任何人。在这两年里无论是学费还是房租，齐书棠都没有管家里人要过一分钱，他靠同时给数家杂志画插画赚钱，足够维持生活。

齐书棠在十二岁那年突然迷上了绘画，并且很快展露出了天赋。他代表学校参加过各式各样的比赛，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如果不是教师出身的家里长辈始终坚持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齐书棠如今可能正在某所画室接受艺考培训。为此齐书棠曾和家里人大吵了一架，几乎断了联系。哪怕现在关系缓和了，齐书棠也仍是以高三复习为由坚持一个人住着单间。

齐书棠觉得自己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不过可惜的是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因为比起震惊于他笔下女生人体的线条多么妖冶天成，更让人震惊的是这些人体全都来自于齐书棠交往过的女孩子。

倒不是说哪个女孩子长得如此好看，什么风格都驾驭得住。只是齐书棠交往过的女孩子数量实在太多了些。在他高中，曾经有几个好事之徒试图照着他交往过女孩的顺序列个榜单，结果不了了之。有人说是齐书棠实际交往对象其实远不如传闻中那么多，有人说是为了给齐书棠列这份榜单学校小店中性笔断货了。还有人说是那些明恋或者暗恋齐书棠的姑娘们羞于见人，于是组了个加强连把那几个好事之徒给做了。

即便如此，如今流传出的那份“不完全”榜单上仍然罗列着宜绩高中几乎所有称得上是校花班花的姑娘。不知道多少牲口在看到自己脑补对象上榜后伤心欲绝，齐书棠不住校而是一个人租房子，未尝没有以大“菊”为重的考虑。

不过虽说齐书棠和学校里绝大多数的漂亮女生都传出过绯闻，却几乎没人见到过他和哪个女生有过实质性的接触。让不少在心里期待着他把某个班花肚子搞大的人暗叫可惜，再托齐书棠这个颇为中性化名字的福，让他在学校有了齐大小姐这么个带有侮辱性的外号。

“什么嘛，我看那个中央空调只是妇女之友吧？说不定是好闺蜜之类的也说不定。”他们酸溜溜的说。

难说好坏，齐书棠在学校里的名声一向两极分化严重。喜欢他的人觉得他是宜绩高中建校以来头号的风流种子，堪称“男生之光”。讨厌的人则觉得他既娘炮又有城府，校长养的母猫怀孕了都怀疑是齐书棠干的。

那些男生对齐书棠的嫉妒不难理解，只要是见过齐书棠的人都或多或少的会感到自惭形秽。曾经有人把齐书棠的照片P上女装，扔进了学校贴吧置顶的一个评选校花的帖子里，就像是往平静的可乐瓶里扔下一颗曼妥思，不到半天就被疯顶上去，成为竞争校花的有力人选。可想而知当那些在帖子下留言求各种联系方式问班级姓名的牲口们在兽血沸腾的情况下得知他们新晋女神正是所有男生公敌时的心理阴影。齐书棠对此也相当理解，所以只要不是当面如此称呼他齐书棠都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而在一年前齐书棠将当面如此叫他的学长手骨掰断后，相信也不会有人再敢以如此无聊的方式挑衅他。

只听闻过齐书棠名字的人往往觉得他风流孟浪，游戏人间；稍微熟悉他的人觉得齐书棠阴晴不定，开朗中又带着点忧郁，哪怕在他笑的像盛夏正午的阳光般灿烂的时候也让人觉得能看到上面的黑子；真正了解他的人，比如他的妹妹齐欣棠，就会觉得他孤僻乖张，把真正的自己藏在伪装的面具下面，像只刺猬一样充满自我保护的欲望。

“把果汁喝了你下去买早饭好不好，哥哥小说还没写完。”齐书棠仰头喝完果汁，装出一副要洗杯子的样子。

“昨天我去的，今天该你去。你小说抄抄要多少时间，很快的。”齐欣棠头也不抬的拒绝了。

“编辑说我小说写的好，让我认真点。再写几万字就可以准备上架了。”

“你说你为什么每次抄别人的东西成绩都反而比别人好？被你抄的那个人也太倒霉了。”

“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这是借。”

齐书棠把洗好的杯子搁进柜橱。对于这件事他也相当郁闷。从小到大好像都是这样，抄同学试卷的时候选择题随便改几道都能把错的改成对的，语文作文随便抄了篇小说里的章节成了范文在年级里广为流传。有一次齐书棠心一横留着整道数学大题没做，还在答题卷上极其嘲讽的画了个问号，结果那道题目本身就是错的，齐书棠成了唯一看破命题老师失误的人，名字再次在年级里传颂。

倒不是说齐书棠反感抄袭这种行为。恰恰相反，每当齐书棠干起抄袭的勾当的时候，总觉得难以言喻的顺手，也不知道是不是抄同学作业抄多了的缘故。对他来说，这类毫无节操可言的“借鉴”是一件干起来非常爽快的事情。以至于他曾经找了几份精神评估问卷来检测自己是不是有意识监控障碍类型的偷窃癖，然而测试结果显示他很健康。活泼开朗，阳光大方，果然活该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他。

所以最后他也只得把这归咎于自己学习欲望过于旺盛上。天晓得一个从初中开始就没有自己写过作业的人是怎么好意思标榜自己学习欲望旺盛的。虽然齐书棠的学习能力的确堪称变态。过目不忘什么的如今已是主角标配，齐书棠真正令人瞩目的是他的逆向推导和逻辑剖析能力。连他高中的数学老师，一个性格近乎苛刻的老头儿都曾经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如果齐书棠肯认真上课，年级第一哪里还轮得到那个新转学来的丫头片子。可惜齐书棠无心为男性同胞争光，一门心思扑在画各种各样的女体形态上。所以他大概率会既无法参加艺考也考不上好的学校，成为他们这所顶尖重点里唯一一个留在了这座三线小城市的人。

在所有不爽齐书棠的人眼里，高三大概会是他最后的高光时刻。等到四年后大学毕业，不会再有人在乎你高中时候是不是万众瞩目。做一份普通的工作，租或者在家里人帮助下买一间窄小的房子。然后娶一个同样普通的女人，在这座小城市里安稳而又平庸的度过一生。

可是谁的一生又没有经历过意外。人一生会有多少次站在命运的转折点，而你却以为这只是无聊烦闷的平凡一天？

齐书棠出门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昨天挂在外面的衣服还没收，于是他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今天的窗帘格外沉重。仿佛他要拉动的是一块新时代的幕布。

不知何时雨停了。白色的雾气正弥漫在整座城市的上空，璀璨的晨曦自云雾中升起，喷薄出明媚的玫金色，渲染了大片的天空。齐书棠呆呆的看着窗外，瞳孔无意识的急剧收缩。

在齐书棠面前，本来约好上午见面的女孩双脚腾空的漂浮在他家的窗前。

云海翻腾，只有一缕阳光透过积云照耀人间，恰好落在她身上，映照的本就姿容绝美的她恍恍惚惚间如洞开天堂之门走入凡间的天使。

而在天使手上，是一袋子同样蒸腾着热气的烧饼。

齐书棠头晕目眩，死死捂住嘴才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在她眼中，齐书棠仿佛看到了这世界上最炙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