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冥帝传 第十四章 逃亡

启元十三年，禹州城。

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城中，有一处寺庙，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寺院，寺院竟然有炮楼，箭楼，有城楼，全部都由雇佣军团御林军团把守。

寺庙的城楼上写着遒劲有力的御龙寺三个大字。

“这不是一座气派的城池吗？哪里像是寺院。”

“是啊，在这里，佛祖才会保佑我们。要是躲在里边，谁都拿我们没有办法。”

“多亏了祖师爷，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前来参拜的香客络绎不绝，个个口颂佛号。

在回廊背阴处，站着一个貌似剑客的人。他头戴斗笠，以遮挡炎炎烈日，一双眼睛不断从斗笠下打量参拜的人群。他的衣服落满尘埃，早变了色，剑鞘上的漆也已剥落。大概是长途跋涉来到此处，他的草鞋早已破烂不堪。

他肩膀很宽，腰却非常细。他一手捏住斗笠的边沿，从寺庙的一个墙角走到另一个墙角，巡视了一番之后，便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来参拜的人群。

这时，一个负责寺内巡逻的士兵快步走到他身边。

“喂，兄弟，你在看什么呢？”

听到这话，那名剑客缓缓放下手。

“把斗笠摘掉，这可是在御龙寺本尊大佛前面。”

“不摘就会失礼吗？”

“不，不是这样”士兵慌忙摆了摆手，“这里与世无争，尘世的恩怨不会波及于此。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摘下斗笠，放心凉快凉快。”

“哦。”

剑客轻轻点了点头，解开斗笠的带子。那士兵淡淡地看着他。

斗笠被揭开，露出一张俊俏的脸，士兵惊叫道：“这……您……莫非是李昊公子？”

剑客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经常有人将在下误认成李昊公子，李昊到底是何许人也？”

士兵盘着花白的头发。从他结实的肩膀、锐利的眼神，以及皮肤和手腕都可以看出，他乃一位久经沙场的士兵。他紧紧盯住李昊，问道：“古夏国的李忠启国主，您可识得？”

“不知。”

“真奇怪，简直太像了。可是，或许真的是在下认错人了……”

士兵嘀咕了一句，小心翼翼道：“在下所说的这位李昊公子，是现任古夏国国主的弟弟，大约三年前，他在古夏城附近的流萤府被人刺杀。但他的父亲在临终前说，或许李昊公子还活着。”

剑客心头一惊：父亲已经离开了人世？怀疑与悲痛齐齐涌上心头，良久道：“哦，李昊公子竟然是古夏国主李信的弟弟……”

“您知道古夏国吧？”

“在下浪迹天涯，也曾在古夏国驻足。”

李昊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回忆遥远的过去。“当时李国主的女儿嫁给沧月国的国主慕容安，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不错。他嫁到沧月国的女儿生下公子后第二年，也就是去年七月，他便离开了人世。之后古夏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么说来，阁下是古夏国的人？”

那人凄然一笑，道：“古夏国有一个大臣张奉，老国主去世之后，新国主李信与季乃仓结盟，张奉便被驱逐。”

“张奉？”

“在下便是他的弟弟，叫张义。唉，我怎么又提起这些旧事。我已经厌倦了尘世的征战，遁人佛门，成了佛祖的弟子，却还对旧主念念不忘，经常会出现幻觉。”

他瞅了李昊一眼，道，“阁下若有向佛之心，这里倒是有留宿的地方。前面有一个佛殿，您可以到那里歇歇脚，那里一向来者不拒，去者不追。”

那人离开后，李昊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重新戴上斗笠，站起身来。对方竟是张大人的弟弟！李昊开始便觉此人面熟，因为他的相貌与张奉十分相似。

李昊没想到，短短三年，竟已物是人非。父亲已经离世，嬿儿生下孩子，李信最终还是倒向了季乃仓。李昊顿感一阵难过。

既然父亲已经不在人世，自己更不能接近古夏国了。而李信既已追随了季乃仓，那么沧月国的母亲和妹妹的安全就愈发没了保障。

离开古夏国时，李昊还是一个血气方刚之人，只要看到不平之事，便会怒不可遏地上去理论。当时他还年轻，单纯地以为，那样便可以保有一个纯净的世道。

然而，三年的流浪生活让他产生了巨大的困惑。当年他险遭兄长的毒手，佯装死去，开始了隐姓埋名的流浪生活。当时他甚至感到高兴，以为自己解脱了。

被亲哥哥所害，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悲愁的同时，他又有一种自负，认为自己得到了一个磨炼之机，可以借机游历天下，让自己变得更加成熟。

他到过吴传国，然后又经元苍抵达摩城。

每当他告诉自己，李昊已经死了，便会生出一种疑问：现在风餐露宿的自己到底是谁？这个挨饿受冻、不停赶路的男子到底要走向何方？后来，他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这里离蓬安国不远。

因为他想起当日在流萤府作别时流萤云鹤的话，那成了他唯一的指望。

“在蓬安国有家兄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你可和云珠去那里。”

当时，云鹤佯称云珠被杀，暗中将她送到了蓬安。云鹤想告诉李昊，如果暂无寄身之所，可以投奔那里。

寺里的香客络绎不绝，李昊疑虑重重，正要走出箭楼，又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李昊。”

他慌忙用手压了压斗笠。

“啊，果然是你。可是李昊已经死了，你是谁？”

李昊回首，顿时呆住：云珠的姐姐云鹤！

云鹤比往常更加美丽了。自前次一别，已历三年，但她似乎一点儿都没老，反而显得比以前更加年轻，像是比云珠还要小两三岁的妹妹。

“云鹤？离开流萤府，我已改名石昆。”怀念之情不由涌上心头，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片刻，李昊方道：“我准备去蓬安一趟。”

云鹤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女。

见李昊看着这个女孩，云鹤微微一笑，道：“看着是不是面熟，她是原来的古夏女子，叫阿珂。”李昊回忆起来。这个女子是刚才遇见的张义的女儿。在李嬿出嫁时，她作为替身上了另一个轿子，后来不知去向，却出现在这里，莫非张义一家全都投靠了御龙寺？

“这是我的老朋友石昆，”云鹤向阿珂介绍道。阿珂毕恭毕敬向李昊施了一礼。她似乎并未发现这个面目全非的剑客是昔日的三公子。

“我们能在此重逢，实乃缘分。你跟我来。”

“我已经拜过佛了。”

“不是拜佛，我带你去见一个有趣的人。此人现未满二十，却四处宣扬歪理，是个不守清规的疯和尚。现在他到了沙门庙，不断打搅大家念佛。你若是无处落脚，既可住在那里，亦可自由去留，肯屈驾前往吗？”

“沙门庙……”

李昊嘀咕了一句。刚才张义也对他说过，如果想留在御龙寺，可前往那里。

“好。”

李昊点头应了。反正他也无处可去，而且云鹤让满怀思乡之情的他备感亲切。他想打听些自己离开古夏之后的情况。

他随云鹤和阿珂向沙门庙方向而去。

御龙寺的城墙比古夏和沧月都要坚固很多。走出城墙，便能看见蓝天白云下一条条天然的护城河。在河流的交汇处，人烟阜盛，一派生机勃勃的气象。这里和京城不同，没有风雅、壮丽的气派，却有着蓬勃的生命力，无论怎样将其摧毁，它都能马上复元。

城市往往随着政权的强大而发展，但这里截然不同。从一开始，这里便和政治势力作对，处处呈现出反兆。禹洲城的街市在御龙寺周围逐渐扩展，不断绵延。但其中仍有一块尚未开发的绿地，那就是森村。

沙门庙比较简陋，背依森林的灌木丛。既无威严的山门，也没有深山古刹的庄严神秘之感。它给人的感觉，像是佛祖赤身来到了尘世。

沙门庙里两侧散落着几间小石屋，里间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

云鹤不慌不忙穿过这些小屋，走进正中的佛堂。这里应该是正殿。里面供奉着一尊阿弥陀佛像。

内中一个十八九岁、衣着怪异的男子，他盘腿而坐，衣服破旧不堪，可以看见毛茸茸的大腿。其人骨骼健壮，目光锐利，一寸左右的短发根根竖立，在这个怪人两侧，是几个光着膀子身带伤痕的粗鲁汉子。但怪人在其中依然显得突兀。

云鹤在门口看一眼那个怪人，高声笑道：“小和尚，我又来了。”

“请进，在我们的迷茫还未得到解脱之前，随便来。”云鹤没有回答，他优雅地转过身，接过阿珂手中紫色的小包袱，道：“阿珂，到这里来。”说完，从小包袱里拿出一个与朴素的草庵十分不相称的白瓷香炉，悠然地点上了随身带的香。汗臭和尘土的腥味旋被香烟驱散。那个怪人鼻子呼哧有声。

“好？”

“嗯，还好。”

李昊坐在阿珂右手边，观察着二人的一举一动。

“我来给你介绍。”过了一会儿，云鹤回头对李昊道：“要是问他生于何处，他定会告诉你生于天下，名赖雄，年龄不详。”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继续道：“总之这是一个狂妄的小和尚。，他自负地为自己取名随风，自以为能像清风一样不染俗尘，领悟禅家一精一髓。天狗纵然有能耐，纵然勇猛，但上界生物来到凡间，到底能派何用场呢？小和尚，我说得可有道理？他一向好斗，四处被人驱赶，无处见容。还自以为是一阵清风……”

云鹤一改往常的庄重，说话甚是刻薄。怪和尚却只是嘿嘿一笑，接着云鹤的话说了下去：“你的说法还是不够。此刻之前我还叫随风，但是我现在下定决心以己身之力拯救这世间的芸芸众生。”

他这一番怪论，句句让人瞠目结舌，李昊竞插不进一句。

“这和尚，”云鹤再次开口道，“据说是来给御龙寺的主持提意见的，但主持却不把他当回事，现正在气头上呢。”

“哈哈，贫僧并不生气，只是感到失望。第三代传人肯定会成为傻瓜，无法与先祖相提并论。其完全不懂晨光主持的雄心壮志，实乃小人一个。”

晨光主持是御龙寺的第一代创办者。

“放肆！”坐在怪和尚左边的一个身负重伤的士兵实在听不下去，大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