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戟录 3、春风得意，积怨如山1

秋雨规定，大秋帝国的年号：秋元。天下一统之时记为秋元元年。

一统之后，秋郡刀兵止息，百姓繁衍生息。秋雨虽有暴戾狠辣的一面，但那主要是针对外敌和异己，对民众倒颇为爱护，轻赋、宽刑、简政，因此百姓皆歌颂秋雨的仁德。

而边塞六郡却仍刀兵不歇。秋郡每年都要拓土纳民，皆从六郡所得。每年向秋郡交割完毕之后，六郡的土地人口锐减，实力大削，为保生存，需再次对外扩张以补充实力。

如此十余年来，大秋帝国的领土扩张了倍余，秋郡幅员愈发辽阔，财货愈发丰厚。而六郡领土几乎无有增长，甚至风、花等较为弱小的郡还略有萎缩。六郡之中，上至郡守，下到民众，皆不堪压榨之苦。

正因如此，六郡上下对秋雨的怨恨与日俱增，涛涛如决堤之水。迫于秋雨的淫威和秋郡强悍的实力，六郡才俯首称臣，任其压榨。虽心中有万般不甘，却也只能委曲求全。不然，秋军一到，万般皆休。

秋元十五年，秋雨崩，举国发丧。六郡的郡守被召入京，在秋雨的棺椁之前，披麻戴孝，行臣子之礼。

六郡的郡守跪伏在灵堂之中，哭天抢地——并非出自真心，而是不得不然耳。灵堂之外，甲兵成列，刀斧森森。但有丝毫不敬，立即被斩为刀下肉泥也未可知。在自己的郡里，他们是说一不二的首领；但在此处便与家犬无异。为了让自己涕泪连连，哭的跟真的一样，他们努力想着近十余年的凄风苦雨、悲惨境遇，想到伤心处，就真的能痛哭哀嚎。六位郡守素来不知，但此时此刻，泪眼朦胧之中，斜瞟一眼和自己一样卖力装哭的同僚，内心之中涌上一丝亲切。真乃是物伤其类、同病相怜。

秋雨年轻之时，有无嗣之症，后宫佳丽无一有生育者。数十年来求神问卜，各种医方偏方试尽，终于在晚年育有两子。长子名为秋钟，次子名为秋鼎。秋雨死后，年方二十岁的秋钟继承大统。秋钟自小机敏聪颖，然由于父母宠溺过多，导致性格上自私利己，毫无同理之心。

秋钟年幼时，秋雨从文臣中精心挑选博学多才之士授其读书，并选同族里年龄相仿者十余人作为秋钟的伴读。这些纨绔子弟拙于学业，精于享乐，秋钟跟着他们染上了一身臭毛病。秋钟十三岁那年，被学伴带着去了烟花巷，风流快活了一夜。自此食髓知味，一发不可收拾，成了风月场中的常客。而秋雨忙于政务，对此事竟毫无察觉。

一日傍晚，秋钟又偷偷溜出去寻欢作乐，因与一位豪侠少年抢夺某青楼的花魁而发生争执。两人均是英雄年少，血气正盛，一言不合便动手互殴。秋钟被此少年打翻在地，连踹数脚。这位少年英侠似乎仍未解气，剥去秋钟全身衣衫丢于粪坑之中，之后自己便和那位花魁共享鱼水之欢去了。

秋钟浑身精赤条条，不着寸缕。到了粪坑之旁，见衣服漂于其上，已被粪水浸透，便找了根树枝要从粪坑中捞取衣服。粪坑之中的气味秽臭不堪，熏得秋钟几欲作呕。秋钟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种罪？费尽艰辛，终于将全身的衣服尽数捞了上来，期间免不了呕吐数次。

捞出衣服后，秋钟坐在地上稍事休息，捡了几片树叶揩去捞衣服时不慎溅到身上的粪水，口中兀自咒骂不休。看着地上那湿淋淋淌着黄水的衣衫，却是说什么也穿不上去，别说穿了，便是碰上一碰都觉得污秽之极。本想浣洗一番晾干了再穿，但恐夜长梦多，寻思：“小爷今儿时运不济，受了这等屈辱，不若速速回宫，再做计较。”思虑已定，便从青楼中偷了一只晾晒着的花裤衩裹住头脸，一咬牙，一跺脚，拔足飞奔而去。

街巷之上，行人纷纷侧目，惊叹这是哪儿来的个腌臜玩意儿，真是有伤风化。秋钟更是羞愧万状，自己以堂堂皇子之尊，却沦落到这般田地。“待小爷逮着了那个浪荡少年，定要将其千刀万剐！”心里正发着狠，一帮好事的泼皮无赖看到繁华市井之中竟然有裸人飞奔，在后面大笑着追赶，吓得秋钟胆颤心惊，嘶叫着狂奔，便如同足不点地一般。

好容易远远看到宫门，却又发愁该如何进去。往常他一向是大摇大摆地进出，守门的军士从不敢阻拦。今时不同往日，倘若以这般模样往里闯，定会被军士当场擒下。秋钟毕竟是秋雨的儿子，身上有着那股子狠劲。索性把包裹头脸的花裤衩一摘，略微整理一下发髻，昂首阔步地往里走。

守门的两个军士面面厮觑，眼看着秋钟光着身子趾高气昂地走进宫门，竟也不敢询问阻拦。

进得宫门，天已全黑。秋钟借着夜色，仗着熟悉宫中路径，悄悄摸回自己的寝殿，这次风月之旅终于有惊无险地结束。因恐自己寻花问柳的事情败露，秋钟不敢向其父秋雨诉苦，请他发令抓捕那个少年。只得将此番折辱隐忍心底，任由那位豪侠少年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