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戟录 2、乱世初定，霸国无疆

绵延秋霖，雨中茅屋。

秋雨唰唰地下着，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阴冷。

在茅屋内，燎炉里的火焰熊熊燃烧，屋子里干爽、温暖，让人倍感温馨。屋角倚放着锄头、耙子等农具。墙上挂着一柄剑、一杆戟。

床上躺着一个将要生娃的产妇，一个老妪在费力地帮她接生。床边站着一个年轻汉子和一个老翁，二人满脸关切地在旁边看着。

这年轻汉子便是秋瓜，老翁是他爹。

产妇的一声声叫唤如同杀猪一般，每叫一下，秋瓜脸上的肌肉就牵扯一下。他给媳妇鼓着劲：

“翠花，甭急，咱掌握好节奏。来听我咧，一二嘿！一二嘿！……”

老翁白了他一眼，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何曾想，自己聪明一世，却生出了这么一个傻憨傻憨的儿子。

终于，伴随着产妇的一声长喊大叫，孩子生下来了，有小鸡鸡——是个男丁。此子也是奇特，一生下来便哇哇大哭，与常人迥异。见孩子生下，秋瓜乐坏了，赶忙把刚出生的孩子抱在怀里。老妪忙道：

“急啥？脐带还没剪！”

秋瓜瞅了孩子一会儿，微皱眉头似乎感到失望：

“咋皱皱巴巴的呀，还粘洞洞的咧。翠花，这娃儿太丑了，咱把他塞回去吧？”

那产妇腰阔膀圆，体壮如牛，听秋瓜这么说，骂道：

“滚！老娘夹死你！”

老妪摇摇头叹了口气，说：

“行了，快给娃儿包起来，别把他冻病了！”

秋瓜挠挠头问道：“爹，你看给娃儿起什么名字？”

老翁缕缕胡须，看着窗外的绵绵秋雨，说：“就叫秋雨吧。”

……

上古之时，国家尚未存在，先民们以部落的形式群处而居。彼时，天下兵灾连绵，各部落为争取膏腴之地而争斗不休，天下甚苦。

秋氏部族的首领名为秋雨，据说他出生之时天正下着绵延的秋雨，故起了这个名字。

他名字虽然柔弱，却是一代枭雄。秋雨性格暴烈强悍而又不乏谋略，志在吞并四方。又喜揣摩权谋之术，为人阴鸷狠辣。

秋雨对外南征北战、拓土开疆；对内勤于邦务，打压权臣。秋氏部族在他的带领下雄踞一方，邻国不敢来犯。

有道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位秋英雄也不例外。五岁之时，指着自家猪圈上的盖篷曰：“我为天子，当乘此车盖”，孩子的爷爷感到惊奇，以为此儿非比常人。七岁之时，曾骑猪飞驰于村中，折一根木柴当做宝剑，以一块脏抹布作为将旗，嗷嗷叫着往前冲。村里老人看见了都啧啧称奇，惊问这是谁家的孩儿？日后必出大事。十二岁时偷看村里郑寡妇洗澡，不小心碰倒了墙边的尿罐，镗啷啷一声响惊动了郑寡妇，郑寡妇从屋内一阵风似的冲将出来拎着他的耳朵在村里游行了三圈，一路上郑寡妇爹啊娘啊地骂个不休，惹得村里的一众闲汉夹道围观。这件事闹得秋雨在村里名声臭了，没脸出门见人。不得已，背井离乡投靠军旅。没想到，二十年后，秋雨竟然乌鸡变凤、鲤跃龙门。

虽成了一方的首领，但秋雨不满足于此。他想做一件前所未有的事：征服天下所有的部族，做天下的共主。他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伫立在密室之中，对着挂在墙上的天下混一图，目光炯炯地看着，心中暗自盘算揣摩。这时的秋氏部落，只是这张图中的一小块而已，但秋雨的目光已经越过了秋氏部落的疆界，放眼四海八荒。

经过多年征战，秋雨终于得偿所愿。他的军队荡清了四海，平定了乱世，建立了史无前例的庞大帝国，国号：大秋帝国。

在征战过程中，为了扩大军队规模，每次战胜之后，他会收编战败部族的军队。一些部族军队数量较大，若化入自己的军队恐有肘腋之变、萧墙之祸。为此，这些军队被单独编制成军，由自己信任的将军统领。这些军队被称为“外军”，而秋雨自己率领的军队被称为“内军”。

至天下一统之时，外军已有六支，以各自的将军的姓氏为代号，分别是：南、北、雪、荻、风、花。而内军的代号则为：秋。

此刻，年过半百的秋雨坐在富丽堂皇的大帐之中，虽然已经须发花白，但威严更胜往昔。大帐之中，庆功宴上，一片喜气融融的气氛，众大臣举杯欢庆天下的一统，歌颂秋雨的功德。秋雨坐在首位，沧桑的面庞久违地露出笑意。

可是这丝笑意一闪而逝，之后他的脸上笼上了一层寒霜，隐隐透着一股狠辣，像是一头伏在灌木中的狼，虽然面无表情，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种肃杀的气氛迅速蔓延开来，宴会上欢声渐渐止歇，诸位将军大臣恭敬、敬畏地看着他，等待他发话。

待到群臣安静下来之后，但秋雨却一言不发。一分一秒的静默中，诸位将军大臣们愈发地感到惶恐。

看到自己的诸位爱卿爱将们惊惶的表情，秋雨心头浮现了一丝嘲弄。权谋就是这么的诱人，能让人跟随，能让人送死，能让人恭敬如斯，却唯独不能让人表达出任何忤逆和不恭。

也是啊，毕竟，忤逆和不恭的人都已经死了。下面的这帮人不傻，他们知道已死的那帮人的前车之鉴。

权利的维持，从来都需要用鲜血来浇灌，就如同树苗的生长需要浇水一样。“政令拟定之时，臣工皆可议论；政令既出，敢议者死。”凭此一条，无论是部落内的贵族还是异姓的外臣，都不敢对他稍有违逆。

终于，他开口了。不用刻意做作，平淡的语调，就能有威严之势，这是因为他积威已久的缘故。

“今天下初安，诸位不可稍懈，仍需惕厉奋发。”

“喏！”

一片附和声中，秋雨说出了在他心中谋划已久的、令人惊愕的计划：

秋雨：“帝国新立，如何让诸位不可稍懈、如何让诸位惕厉奋发，寡人思谋良久……”

群臣：“……”

秋雨：“今有政令如下：其一，内军盘踞在中央，筑城以为都，名曰秋城。”

群臣：“喏！”

秋雨：“其二，外军镇守四周，拱卫京师。具体方位：东北方：北军；东南方：南军；西北方：荻军；西南方：风军；正北方：雪军；正南方：花军。各军所驻之地设郡，郡名即军号，统军将军为郡守。”

群臣：“喏！”

秋雨：“其三，内军所拥之地为秋郡。秋郡之方圆，年扩八百里；秋郡之人丁，年增百万户，悉数从周围诸郡交割。周围诸郡若要免于吞并，须拓疆纳民不怠。”

面对此等苛刻要求，群臣默然无语。秋雨看在眼里，心中明白如镜。他侃侃道：

秋雨：“寡人如此，皆是为了众爱卿。倘若不压榨于你，尔等定要心志涣散、不思进取。”

群臣：“原来如此……谢陛下！（mmp）”

秋雨：“南军战力最强，雪军善于苦战，尔等每年除交割疆土民众外，仍需缴纳岁币三百万两黄金。”

南、雪：“……”

秋雨：“两位爱卿以为如何？”

雪将军耿直爽快，实在憋不住了，梗着脖子红着脸，粗声粗气地问：

雪将军：“陛下，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我等又是远离京畿繁华之区，深入塞北不毛之地，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往后的穷苦日子不知何时才是尽头。三百万两黄金的岁币……微臣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啊！”

秋雨：“雪将军，你能力强，宜当能者多劳。拓土开疆、强国富民的大业，还得多多倚仗于你。在你的位子上好好干，做出成绩来寡人必定重重封赏！”

雪将军：“可是陛下……”

秋雨：“嗯？”秋雨收起了刚才的慈眉善目，脸色阴沉了下来。

雪将军心中一惊，不敢再言语。今日朝堂之上，若非实在为难，他决计不敢反驳秋雨的命令。秋雨之深沉阴狠，他和其它的几位将军有目共睹。当初外军新创之时，秋雨就曾以厉害手段收拾得秋氏贵族服服帖帖，使这帮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眼睁睁地看着秋雨将外军统帅的位子授予他们几个异姓之人，而不敢多发一言。如今秋雨要反过手来收拾他们了，他们只能任其宰割。毕竟秋雨所统领的内军，实力远超过六支外军，即便是六支外军结盟联手，依旧难以和内军抗衡。更何况，六支外军之间宿怨极深、龌龊不断，难以共事。

庆功的宴会由于秋雨的政令颁布而变得索然无味，六位将军食不下咽，却仍要强作欢笑，心中不满的情绪不敢外露分毫。秋雨却志得意满、洋洋得意。早在天下安定的前夜，他就多次想过：

“天下之外，还有天下，大秋帝国之隆盛，不当为疆界所限。如何才能将寡人之威名传至极边之地、荒蛮之区？如何才能将寡人之领土拓展至无极？”

这是秋雨发自内心的喟叹。如今，他已有了答案，就是刚才所颁布的政令。这道政令可谓是一石三鸟：

其一，内军居中，外军环绕，可保卫京师的安全；

其二，不断鞭策外军拓土开疆，可使大秋帝国的领土不断扩张，助他满足一统宇内的宏愿；

其三，外军所占据的，多是土地平贫瘠、民众稀少的边缘地区，而内军牢牢把控着物阜民丰的繁华之地，如此可使得内军实力牢牢压制外军，防止外军谋反。有此三者，攘外、安内可以兼得。

秋雨对自己的这条政令满意至极，这是他多年揣摩谋略之术、兴衰之道的结晶。他深信此令既出，必定能使大秋帝国长治久安，传至万世而无穷。

然则秋雨虽是一代雄杰，却也无法抵挡得了风云诡谲的历史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