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 第六章 如是我闻

自李天白一剑破天幕，潇洒返场后，分神共通过十一人；下一场的元婴三百六十六人，有九人勉勉强强。而最后一场，便是花木研所在的金丹组合，共有三百三十九人。裴心待在台上闲得慌，毕竟要等五阁主麾下的弟子收完场才能继续。

要命的是，她酒壶里又空空如也，下午来的时候满满当当一须弥戒的酒，接收报名弟子时贪嘴喝了一半，刚刚等得无聊，又把另一半喝完了。哎哟，真的是，都怪师父。正道会武区区金丹弟子掺和个什么劲，元婴都不够看，最后还不是要我们几个师兄师姐出来撑场面？

说得好听，挑选几个有资质有潜力的，让他们下山历练历练，开阔开阔眼界。到头来，累得还不是带队的大师兄。啧，臭老头，等会不把你胡子揪光。

“唉唉唉，行了行了，别收拾了，有点碎砖块就有吧，耽误不了什么事儿。”裴心实在受不了姚霄宇那老家伙带出来的徒弟了，个顶个的烦，追求个毛线完美，非要把什么东西都对整齐，非要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哪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按照裴心自由随性惯了的活法，自然是回到山门，想干嘛干嘛；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想脱衣服，脱！想喝酒，喝！想吃饭，吃！想睡觉，睡！想修练，练！为什么一定要压抑内心的欲望，搞得富恩峰冷冷清清，说个话都不敢大声。

小布点因为跑来跑去搬东西，脸色红彤彤的，煞是可爱，“可是师姐……”

裴心竖掌胸前，“请停下你的罗里吧嗦！去去去，一边待着去，省的待会师姐出招伤着你们。”

几个小家伙点头如捣蒜，在他们眼里，师父跟师姐是一样大的，都是长辈，都是大人。他们人小言微，听吩咐便是。聚在一起后，排成三乘三的方阵，领队又从乾坤袋里拿出九个板凳，小家伙们眼神布灵布灵闪着光，盯着台上万众瞩目的二师姐，裴心。

“金丹的人呢？上来！”裴心浮尘一抛，后者流光略去远方，估摸着是先自己回家去耍了。她先前唬人，总归手上得有点东西才行。这才把自己的小心肝从家里喊出来，现在用完了，它可以继续回去休息了。

金丹期人数与元婴期的不相上下，一站上来就把裴心逼到了角落，这样正好，她能看到更多弟子眼中不屈的火焰。果然金丹期的弟子还是年轻，不想分神那帮老油条，斗志都被磨得差不多了。

哟，小师妹也在啊。

花木研站在人群中央位置，对对着自己傻笑的师姐视而不见，专心屏气凝神，意在拔高青莲的剑意。她身上本来就带着伤，加上强行突破金丹导致的气息不足、境界不稳。师姐招术太猛，一下给她打回原形的可能性不是没有，所以她得万分小心。

一剑出，四海平。

滔天战意从裴心身上燃起的同时，花木研眼睛猛地一睁，糟糕，原先以为师姐弃了拂尘，会用其他招数，是给她放水来着。记得大师兄好早好早以前，早到上辈子她拜入师父门下不久，大师兄带着她去认人。

但她怕生，所以就没去。由着她来的大师兄仿佛早就料到了这点，只好从袖里拿出道门内各个有头有脸人物的画像。比如先前提到过的各位阁主，他们麾下的徒弟太多，大师兄只捡最出彩的介绍；当提到自家师父的几位徒弟，即花木研的师兄师姐时，浓墨重彩、用词极为自恋的介绍自己。

花木研老神在在地打了半个时辰的坐，起来大师兄还在那吹嘘自己十岁时的事迹；当真顶不住，幸亏师兄察言观色本领不错，已经看出了她的心生不喜，打了几个咳嗽，及时刹车，要不她手里师父给予的捆仙锁就出手了。

二师姐入道门前，本来是跟着茅山龙虎派的前大天师修行。哪成想天有不测风云，大天师下山办事还能给邪道围了，力战一众魔门六天六夜后力竭而亡。同时这也是大师兄人生中的第一大遗憾，他当时就在周边小城闲逛，如果不是被烟花之地迷了眼，也不至于晚到一步。

大师兄赶到之时，大天师已遭毒手、回天乏力。临去时，把当时还不是二师姐的裴心，托付给了苏澈。后来去龙虎派要人时，受到了阻止，苏澈单人匹刀，挑了无老一辈坐镇的茅山。

在龙虎派，学的是符箓，道门也不是目光狭隘之派系，容不得其他。二师姐师父是茅山龙虎派当代掌门，当代大天师，大罗金仙修为，当世雷法最强。

转入道门后，师从道门掌门，学的是杀人剑。大师兄跟她讲这点的时候，神情极其认真，她当时还问了大师兄，说，“大师兄，那你跟师姐打起来，谁更厉害啊？”

大师兄单手扶额思忖，“比斗，她不如我；分生死，我俩两败俱伤或者同归于尽。”

入世杀人剑，修至臻境，便是阿修罗。忘情绝爱，没有七情六欲，为剑生、为剑死。师父曾劝诫过二师姐，二师姐任师父千言万语，她只一句，“邪魔外道只要还有一人尚存，那我的杀人剑便多练些时日也无妨。”

邪道除，阿修罗死。

这是时代大潮来临前，二师姐的最后结局。

很可惜，对时代大潮时，正邪同盟，未能给二师姐杀个尽兴，草草收场；时代大潮后，正邪两立，曾经希望二师姐死去的人，又希望她还活着。

可笑至极。

来不及想这么多了，眼前最重要的，是怎么在二师姐剑下活下来。花木研飞速在脑海里阅览以往记录下的功法，她上辈子根骨尽毁，哪怕最后有无名功法的转折，但还是被限制住了。成为天下共主后，了解每个门派的特性是必修课，所以对于各种功法了如指掌。当然，这辈子她还在道门，那些其他门派的特殊功法不能在明面上用。

淦。

能用的都顶不住，顶得住的不能用。只能靠自己了咯？

“哥，你能撑得住吗？”距离花木研身后一点点的位置，稍稍靠后的两兄弟样貌一模一样，只是一个神采飞扬；一个面露怯懦。

“试试吧？”娘说过，当哥哥的得照顾弟弟，可从上山以来，一直是弟弟在护着哥哥，这次弟弟想去，他得帮衬着。

花木研耳朵微动，咦，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回头望去，淦！这不是我的守门人！南天门守将巨灵神双超？……等等，另一个是

？

怎么没听他提起过，他还有个弟弟？

那不是双倍快乐？双门神？啊，不是……是双……对，就是门神。

明明手上无剑，四周无剑，裴心却好似一柄绝世神剑，横空出世般矗立在他们面前。“接下来这招接不住的，当心了。”她不是空穴来风，杀人剑从不虚发，不出鞘则已，出鞘必斩敌。至于她为什么要用。

还不是因为心湖里，某个无良的家伙的要求。

哼，是看在酒的份上才答应的。

“小心心，帮我一个忙。”涟漪慢慢推开，温柔的嗓音落下。裴心心底一柔，“干嘛。”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事就不能来了吗？

不来就不来，我三宝殿还不能来找你了？

“用杀人剑。”

裴心原本还美滋滋，听到苏澈的要求，面部表情一下就垮下来了，“你确定？杀人剑是能这样乱用的吗？老头子等会不捶我才怪嘞。”

“放心，这就是老头子的意思。这批金丹里面有几个不错的苗子，就是我们门内环境太舒服了，希望你来给他们一点压力。”

“行吧。”杀人剑本身根本不需要用到手中剑，因为修炼者自身便是一把世间最锐利的剑。引千万种情绪到心头，磨砺最纯粹的杀意。

赵汉霄从背后取出枪头，这位二师姐从迸发剑意的同时，变得不对劲起来，考核台扬起的不仅是遮天的尘土，还有蕴藏其中惊人的杀气。枪杆装好枪头，心里稍微安定些。久违的浑身颤栗的感觉，他忘了有多久，从尸山血海里逃脱出来有多久了……在道门安逸惯了，可真是让人不舒服。

花木研青莲剑凭空御虚，抵挡在身前，杀气她不怕，怕的是裴心师姐冷不伶仃给她来个当头一棒。

裴心手指拂过眉角，时间差不多了吧，再等下去耽误了喝酒就不好了。往前踏出一步，霎时间，众金丹弟子眼中，世界瞬间倾塌，有一猛兽似从洪荒而来，为屠戮众生。每个人呼吸的每一口气，都感觉是在被人按进粘稠的血水中挣扎。

“这是什么。”

“好难受……”

“我会不会被杀死？”

“她是真的想杀了我们…”

“师姐，住手，师姐……掌门，救我！”

裴心背后，有杀意实质化凝成的鬼骷髅煞气形状，张牙舞爪，君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