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 第三十三章 仙人与否

初入酉时，客栈外已经是热闹非凡，紧闭的窗户再好的隔音也架不住外头的人声鼎沸。

“师兄，现在出去看看吗？”花木妍身为臭棋篓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输给小青莲会输得一败涂地，满脸白条子的她早有心理准备。不过对一个总是输的游戏，她能抱有的热情是很有限的，就像现在，仅是声音，就足够勾起对外界场景的好奇心。

小青莲即想去街上看花灯，又不想放过妍姐姐这么个好打赢的对手，看看苏澈又瞅两眼窗户，两难纠结的神色浮于言表。

“行了，放过你妍姐姐这次吧，等到了元武宗，让阿妍陪你玩个够。”苏澈大袖一挥，棋盘连同两人面前的棋笥纷纷进了乾坤袋，“灯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赶上的，快去换上喜庆点的衣裳，准备出门咯。”

“难怪我说你怎么就去了趟厨房，回来就穿得花枝招展的。”花木妍手撑着下巴，从上到下打量着苏澈，出去时还是日常喜好穿的一身黑，回来就变成了姹紫嫣红；好看是好看没错，但果然还是过于出众，过分的显眼了。

好想把师兄藏起来...

都怪刚才小青莲，一直拉着自己下棋，没功夫去好好欣赏下师兄的美貌。想着便瞪了眼欢天喜地的找苏澈换衣裳的青莲。

“我都进来一个时辰了，某人可是连正眼都没瞧我一眼。”苏澈撇撇嘴，衣裳是早就准备好的，毕竟灯会都是他一手筹备的，就是可惜了自己难得换套衣服改改风格，小青莲眼里只有自己怀里捧着的吃食，小阿妍呢，居然能被一手五子棋难得愁眉苦脸。

是不是该重新教小阿妍几手？

等到两个小家伙换上新衣裳，青莲的衣服不过是从黛青的道袍变成了天青色的留仙裙下缀深色裙摆，她向来也不爱穿道袍，苏澈的乾坤袋里，以前是专门有格子用来存放青莲的日常服饰；现在也还有，只不过边上多出了一排。

花木妍的衣裳苏澈讲究得配上了牡丹色的曲裾，站在他朱红长袍的身边，掩了点颜色下来，相得益彰的同时，别人看他，他看小阿妍，家有美妻，自然得藏着掖着。

“诶呀，行了行了，现在都酉正三刻了，人家去得早的都快逛完了。再陪你说两句，我怕街面上的摊贩都快收摊回去了。”花木妍提着裙子的下摆，也不知道师兄安得什么心，给自己准备这么一套；面料华贵，就是款式像个上下开口的竹笼，牢牢地套在她身上。

要不是苏澈捏个水镜的法诀，让她确认自己是焕然一新般的漂亮，她早把这身衣服给脱了。

既然要去参加庆典，肯定得穿得喜庆点、漂亮点。

青莲俏生生站在苏澈身边，衣裳束缚了妍姐姐的大手大脚，要不是换了新衣服，这时候肯定不会是好言好语地在跟澈哥哥讲，估计早就动上手强拽着人走了。

澈哥哥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嘛。

“不叫上他们五个吗？”

临出门，面对小阿妍的疑问，苏澈反客为主，将拉着他衣服的小手握住，“他们早出去了，我先前去厨房的时候他们就跟我请假一起去逛街去了。估计正逛着就瞧见了路面上匆忙布置的人，反正现在都还没回来，应该是凑热闹去了。”

“动作这么快？！”花木妍一愣，她的映像里这几位可都是喜静的主，怎么还凑一块去了？李天白，你的大剑仙风流呢？自酌自饮变成对影成三人？

客栈外大红灯笼高高挂，在边上，独树一帜的是单篇上联和横批，下联处是挂出的白纸一张，以及掌柜刚放出的告示，‘答出下联，十副挑最佳者，月内可免费享用本店天字号客房一间。’出于对苏澈‘山海商会’的憧憬，凡间上界第一商会，包括其名下的各种店铺，不管是明面上的客栈、裁缝铺、赌场、风俗场、胭脂铺等，还是暗地里的私盐、矿脉的开采、军械的铸造，都在成为各个行业内的龙头。

“怎么，自家的就不出风头了？”花木妍刚出门口，还没把告示看明白就被苏澈强行扭过身子，“我要住自己的店还需要搞这些小聪明？”

精心布置的灯会是用来让小阿妍猜灯谜、搭对联的吗？修真人士看得懂秘籍听得懂心法就行了，那些个墨水进肚，也就治人的爱搞这些滑头。

“走吧走吧，小青莲可烦这些了。”听着边上‘之乎者也’不断，双手捂头的青莲拽着苏澈就跑，这仨人呐，一个拉着一个，一个比一个着急。

而此时的扬州城，那是分外的火红，无论是哪个城区，街道两侧都挂满了连串的小灯；店铺商家都在为了收获生意奋力吆喝，城中的河流上缓缓流淌得不止是被风无意吹拂下的花瓣，还有被人寄予厚望的莲花灯。

“今儿个怎这般热闹呐？”有一脸迷糊地壮汉打开门，对外面的吵闹甚是羞恼，忙活一整天，好不容易跟媳妇有点空余时间，被人打扰就算了，怎么外头的声音还停不下来了？

日头下去后都不回家的吗？

壮汉媳妇早有准备，手里抱着套衣裳出现在身边，虽是旧衣却也干净整洁，“你啊，总惦记着地里，那城里的告示贴了好几天了，你都没看到？”

像壮汉这般抱有疑问的还有许多人，像这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绣娘，外头怎的这般吵闹？”他正在认真完成先生交代下的作业，书还没抄完，心绪倒被不绝于耳的欢笑声给打乱了。

专心磨墨的侍女垂眼低眉，“少爷怕是忘了，早两个时辰老爷特意派人来吩咐过，城里办灯会了，若是少爷有兴致，今儿个可以不抄书，留着明儿抄。”

“绣娘啊绣娘，你不早说！”抬手恨恨地指了指侍女，他可在这书房里憋坏了，平日里没什么好玩的，抄书也就抄书吧，反正都是消磨时间，现在有这么好玩的东西，自己可不得出去耍耍？

绣娘看着快步跑出门的少爷，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收拾好书桌上的东西以便老爷明日的使用后，她便端着盘子出了门。

“绣娘，你要去哪？”该说他不愧是心急吗，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回房随手掏了件袍子准备冷了披着。

“回少爷，偏房下人住宿那儿缺灯油了，我得去换些；还有老爷夫人待会回来洗澡的热水该准备了。”就像是例行公事，他问她答。

“诶！家里下人这么多，哪里需要绣娘事无巨细。这些就让...阿昆！你过来下。”少爷牵住绣娘的手，夺过盘子，交给了路过廊亭的一位家仆。

“阿昆，你现在去找管家，就说偏房没灯油了让他搞点过去；然后再随便找一个我娘的丫鬟，告诉她把待会我爹我娘的洗澡水准备好，清楚没有？”能够耐下心把话交代完，那都是他看在绣娘的面子上。要是他一个人，哪管这么多，还不是怕这些事没办好绣娘挨罚？

“灯油，热水。”阿昆也看出了少爷似乎正着急，简单明了了把两件事给概括出来了。

“对咯，绣娘，快走了。”少爷拽着绣娘的手就开始往外跑，绣娘似乎没打算阻止他，就任由他牵着。

街上正在巡演舞狮、双龙戏珠，专业的团队配上业余的观众，一时喝彩不断。

“你说往年咱打得胜仗也不少，怎今年就赢了一场还给办上了？”酒肆中，刚干完一大碗的粗犷大汉把脚搭上长凳，拍拍桌，满怀纳闷的跟同桌正在小口小口抿酒的同伴发问。

“你他亲娘，喝酒就喝酒，一碗酒你喝了快一刻钟，我这都没了两坛子了，你那这几坛子得喝到猴年马月去？”实在是看不下去同伴那喝酒做作的样子，一碗酒咵嚓一口闷下去才爽快，像个娘们似的抿一小嘴是个什么意思。

同伴摇摇头，他也有他自己喝酒的门路，慢是慢了点，但酒里的各般滋味可是尝了个遍，哪像这个憨货，只晓得畅快，一碗酒下去，润了嗓子凉了肚子，糟践好酒。“你懂个屁，这叫品，品！不懂可别在这嚷嚷，心烦。”

“行了，就你弯弯多，诶，你说今年咋陛下就好大喜功...”大汉刚凑过去没说两句，就被同伴急忙伸手捂住了嘴，“你找死呢！”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没点数？当今陛下手里可有一支辨鬼神、达天听的镇宇司，谁知道咱俩身边有没有被安插了暗棋，给我当心点。”说着，疑神疑鬼地观察了下四周，确认好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后，又转回去。

“怕个鬼！咱俩这算是啥，奉旨下的江南，有暗棋又怎么了，俺老李，一个吃饱全家不饿；论杀头，九族内就俺一个，你看咱怕不怕。”大汉一脸的不屑，别人怕这怕那的，不是怕自己乌纱帽不保，就是怕自己项上人头不保，他李奎安才不怕。

“行行行，知道你是条汉子。”又抿了一口，闭眼回味，浓烈、醇香，就像是久旱逢甘露，洗刷掉一切的疲惫与不好的东西，将破烂不堪的桌面扫尽，留下的是狂欢后的平静与洒脱。

最后，实在是看李奎安等得不耐烦了，他才淡然开口，“听说，是仙人有旨，特意让陛下办的灯会，具体神谕是什么内容就不得而知。咱打听来的消息就这么点，陛下是铺张浪费的人吗？那都是神仙的意思。”

“狗屁神仙，咱老李上阵杀敌死兄弟的时候仙人在哪？穷人受冻挨饿的时候仙人在哪？老百姓遭地方豪强欺压的时候仙人在哪？办灯会？狗屁。”往地上‘啐’了两口唾沫，李奎安愤恨不已。他知道大周朝的存在与仙人是有无法分割的关系，但这种联系过于虚无缥缈，他们只是知道有仙人存在，却不知道仙人在何方，而仙人又时时刻刻能知道他们在哪里。

李逵安心里想着，这不就像养狗吗，用得着的时候放出来看家护院，用不着的时候给关进笼子里丢两块肉让它安分些。

两人喝酒聊得小声，酒肆里也就他俩，却不知隔墙有耳。

花木妍捂着嘴，拍了拍师兄的肩膀，“这位仙人，不知道作何感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