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 第二十九章 遁去其一

“所以你做了这么多事情，偏偏要瞒我一辈子？”落针可闻的屋子内，花木妍静静地坐在垫子上，任由透过窗口照来的光亮将自己包裹，满身温暖，却没有丝毫的温暖的感受。

苏澈只是一笑，“事情都是我自己想去做而做的，事先没问过你的意愿已经非常不好意思了，难道还要我跟你邀功吗？”

“你啊！”花木妍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明明大家摊个牌，讲明白就能直接揭过去的事情，非要你瞒我瞒，“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师父也是，和我说一声啊！”

身为弟子，师父驾鹤西去是因为自己，但却被蒙在鼓里，那种知道真相后如梦方醒的感觉真的很好吗？

简直糟糕透顶。

真要为了天下苍生，师兄与自己达成正邪分治的局面，大可和自己沟通下嘛，自己又不是死板讲究的人，谈起邪道就会有深仇大恨。

苏澈将白旗放到花木妍面前，自顾自捻起一颗黑棋，落子天元；这不是实战，只是自己跟自己下着玩，不怕什么中腹四面通风，不利于围空的难题，“也不是没想过要来找你洽谈，不过师父说的没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比起让你担心我在翻天教过得如何；不如让你知耻后勇，在道门安分守己地图强争霸好。”

“哼，别以为你说得好听我就会忘了在断龙谷你折青莲、断我经脉的事情。”提到伤心事，花木妍不自觉就展露出阴郁，即便苏澈能够将事情说开，但并不能抹掉他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事实。

一颗黑子一颗白棋，慢慢将棋盘落满，“我没想过让你忘却前尘，那是我和你相互纠缠的恩怨情仇，我记着，你自然也不能忘掉。”

“谁要惦念那些破事...”瞧着一步一步独自落子的苏澈，花木妍忍不住瞎比划着随意地落了一颗白子。

“下得不错啊，居然破局的一子被你随意下准了。”惊讶地挑眉，不过想到小阿妍跟青莲的喜好，苏澈又难免有些哭笑不得。就好像困扰许久的难题，被局外人一语道破天机。他刻意摆好的棋局并非随心而动，而是确实从某些淘回来的棋谱上看来的难局。

也算是平时解乏的方式。

“上一世做过的事情，我不会否认，是我苏澈做的，就是我做的，一件我都不会落下。虽然我这个犯人已经被判了刑，但是证词还是得给大人呈上的。”既然棋局已破，那便失去了研究的意义，小阿妍的神来一笔即使去深究，他也不是下出这手棋的人，与其为难自己，不如接着下一盘继续。

“就拿折断青莲来说，你以为当时我心里很好受吗？青莲是我给你的，陪了你几年，我呢，青莲可是我从无到有慢慢慢慢一点一点培养出来的；你把青莲当做朋友，我视青莲为骨肉。那天不仅是断你的手足，更是我自剜血肉。”

感知里，小青莲正坐在金银殿的屋檐边上，伴着边上玉雕的螭吻，小腿悬在空中一晃一晃的，瞧上去心情欢喜的很，快乐的来源自然是在腿上摆放的稳稳当当的一盘子酥饼，现在已经被消灭了一小半。

苏澈又将棋盘清空，故技重施，重新摆起了让花木妍头昏脑涨的围棋，“你就不能简单的随便下下吗？一大片白旗一大片黑棋的，看上去就烦人。”花木妍赌气似的拿走棋盘，苏澈取子的手还停在棋笥里，只好摇头苦笑。

“怎么说，后来你也是万万人之上的至尊之身，怎就喜欢这些孩童玩耍的玩意？”

“还说教起我来了？你的解释完了吗，就开始说我了？！”花木妍眼睛一瞪，实力高强和不喜欢复杂的东西冲突吗？她在心底思衬了下......

当然不冲突！

那我为什么要喜欢围棋？

又想了想，肯定是师兄的错！

眼神的凶狠越来越理直气壮，“说！既然你也心疼青莲，那为什么还有折断她！心疼青莲就要折断青莲，心疼我就要把我的经脉全部毁掉，我看师兄你是真的堕入邪道了！”

“我本来就是邪道啊！”苏澈翘起大拇指指向自己，一脸的自豪，开玩笑，上辈子他是谁？邪道的大当家，只手遮天的男人，他不是邪道，谁是邪道？

“也是哦。”花木妍一愣，从字面意思来说，苏澈说的确实是事实，无法反驳。但明明她的意思就不是这个，师兄歪曲事实！“别说其他的，快给我解释！你要是说不明白，今晚就一个人睡！”

嗯？

苏澈眼睛眯了起来，这还由的你？

算啦，给小阿妍点台阶下。

“折断青莲是表象，我只是没想到我死之后你居然没去我房间...也不是房间，就是翻天教巢穴搜刮一番，你之前说我死了之后翻天教就被你打散了对吧？”

“对啊，一帮乌合之众而已嘛，也就那个姓颜的妖女还可以看看，那个姓秦的后来似乎闹腾过，但都是小打小闹，我也没太注意。这跟小青莲有关系吗？”在自己的回忆里，师兄一死，就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了心智又失去目标和前进的方向，关于翻天教，她下的命令应该是自生自灭。

花木妍回想了下，和苏澈约战的地方不在翻天教，苏澈一死，她就更没有理由去翻天教。嗯？也不对，仔细想想，她还真回去过，因为前辈的尸骨曾被她随意找了个地就埋了，回翻天教也只是匆忙去了趟山崖，取回前辈遗骨就走，风景都没来得及瞥一眼。

“你啊你，所以小青莲可怜兮兮地待在我那房间暗室里苦等了你近二十年咯？啧啧啧，难怪我说你为什么都不知道，原来小青莲你没找着啊。”苏澈摇头叹息，一脸的可恨可惜。

花木妍猛地一惊，“你再说一遍！小青莲被你藏起来了？她不是被折断，器毁魂消了吗？在断龙谷，我可是亲眼所见的！你别想骗我。”如果此时当真，那因为自己一念之差，错过了与青莲的二十年重逢，这比自己经脉寸寸断裂痛苦十倍。

“假象嘛，骗你个经脉寸断毫无灵力的人，一个小障眼法就行啦。”当着小阿妍的面做出‘毁坏青莲’的举动是不假，但那只是个毁坏掉剑身的假象，剑身的被破坏会对剑灵本身的魂基产生损伤，但并非是不可逆，完全可以通过后天的温养去治愈。

“你这个！！”花木妍气急败坏的揪起苏澈的衣领，想骂两句脏的，但又一时想不到好的词汇，恨得牙痒痒，却只能自个儿在那一个劲磨牙，“真是的！”

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苏澈没好气地埋汰道，“小青莲的事还真不能怪我，我哪能想到最后你居然没到地方去瞧上一眼。我那暗室密门的奥秘就在于咱们道门的心经功法，这哪怕你派个内门弟子去，估计都能找到青莲。”

“现在是换你来埋怨我了是吗？接着说你那什么狗屁大阵！”花木妍嘴上是在强词夺理，心里却是对小青莲心疼的紧，暗室里该是暗无天日的吧？在黑暗里乖乖地待了二十年，满心欢喜地等着我去接她。

可结果呢，自己是沉浸在抗敌大业中没错，即使青莲知道，也不会怪罪自己。毕竟比起己身，明显家国天下、黎明苍生更为重要。

大道理谁都懂，可要那些大道理做什么。

上辈子就是大道理遵从的太多，委屈自己成全他人什么的，她已经做过一次了，这次，她想要做回花木妍本身。九州独尊、天下共主，谁爱去当谁去，咱可以成为，但没这必要。

苏澈瞅了眼被小阿妍挪地远远的棋盘，有心无力呐...“是元一守虚颠转大阵，这阵法的功效便是将你这玄阴之体，改为常人的体质，如果运气好，不是没有天资上乘的可能。”

“那上一世我都正常了，你还碎我经脉作甚？”这个大阵的作用既然是把自己从不正常变成正常，那你苏澈又给我把浑身经脉全部毁去做什么？

花木妍想不明白了，瞒着自己给自己逆天改命，然后又全数抹去，怎么，这还带后悔的？

“那不是正常来说嘛，我没想到姚老头的追捕来的这么快，老头子刚驾鹤没多久，我才动手给你把大阵所需要的东西准备完，姚老头就杀来了。我都来不及说个一二三，他也不给我辩驳的机会就开打，我能怎么办，只能紧急给你把阵法完成了，一切听天命咯。”苏澈两手一摊，他当时也很为难啊，紧要关头谁知道会杀出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姚老头出来，平时怎么不见他这么来劲呢？

这下弄清楚了，合着上辈子大阵根本没起作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