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谱 第六章 顾傲雪

崔浩大骇，心道这场景落差可太大了，只见那女鬼对着自己张开了嘴，就要朝自己扑来，情急之下崔浩使出吃奶的劲儿，被抓手臂猛地往后一拽，踉跄一下，竟是把那女鬼的胳膊整个带了下来，崔浩也不去管自己手上还粘着一只胳膊，转身就冲出了房间，刚冲到客厅，就发现这里热闹非凡，横七竖八的歪了六七具尸体在这儿，清一色都是双手被缚，没有双目的死法，没等崔浩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刀剁菜板的声音戛然而止，崔浩回头一看，只见一浑身干瘪男子手拿着漆黑菜刀，就要朝自己劈过来，把崔浩吓出一身冷汗，心说咱俩才见过面，这会儿你就要拿刀劈我，真是提上裤子不认人的东西！也难为崔浩在这种环境下还不忘在心里吐槽几句，只见他俯身扭头，侧着身子堪堪躲过一刀，四脚着地连滚带爬的冲出房间，可外面的景色却让他浑身直冒冷汗，这场景崔浩简直再熟悉不过，分明就是自家小区的环境！从这边还能望见自己家门口朱红油漆涂的“欠债”两个大字，再回身一看，门牌上端正写着“402”，心下了然，想起一年前发生在这间屋子里的惨案，先前如何进入梦中的一幕幕全部回忆了起来，感情自己是被那无目女鬼拖到这梦里来了！只见小区里黑月悬空，鬼气森森，自己所在的整栋楼都隐藏在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里，如果整个小区都是那女鬼的地盘，自己不已成了那待宰羔羊了？

这时候，身后房门突然发出一声“滋呀”声响，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十分刺耳，崔浩也不回头看，随便选定一个方向拔腿就向外跑。要知道，在天地法则的束缚下，鬼魂杀人都是需要有特定条件的，有的时候鬼魂甚至会刻意制造条件，只等你触犯后名正言顺的把你干掉，有的鬼魂杀人条件比较复杂，往往也会设置出极难以分辨的陷阱等你上钩，但这也意味着人遇鬼后并不是死路一条，就像刚刚，如果崔浩听见那声“滋呀”声响还回头看去，他一定会被那房间里等候着的十数只鬼魂拖回房内，一命呜呼。

崔浩也不是傻子，生平恐怖片看的也不少，多少了解一些套路，在这种公寓楼里遇鬼，无论你是向楼上跑还是朝楼下跑都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因为鬼魂会在你前往方向的终点处守株待兔，所以只有找到生路，才会有一线生机，那么，生路在哪里？

崔浩在脑子里反复回想，一定是刚才听到或者看到的什么构成了生路所在，他一边绕着楼道跑，一边想象着从进入这里开始到现在所发生的每一个细节，终于，一道灵光闪过，崔浩想起了小雪在变化前对自己的耳语，“夜...来了。”

夜！

是了，就是夜晚！鬼魂是在夜晚来临时出现的，整个小区也是在夜晚来临时变得一片晦暗怪异，天上的月亮和这夜色一样，也是黑漆漆的一片。

等等！

如果天上的月亮和夜色融为一体，也是漆黑一片的话，自己是怎么知道，天上有月亮的？

生路就在这里！

崔浩急忙左右张望，脑子里开始回想着先前到底是看见了什么让他以为天上有月亮？突然间，有什么东西猛地砸在崔浩面前的地上，挡住了他的去路，崔浩急急地停下，也不细看那是什么东西，转头就往回跑，不用想也知道，还能是什么，无非是天上掉尸体的把戏！接着，崔浩又向楼外看去，他眼中的光渐渐亮了起来。是了，看到了！先前从房间冲出来时，自己面向的正是楼外小区中心的这片花坛，而让他自以为天上有月亮的原因也正是自己一眼看到了那束笼罩在花坛上的月光！月光真是夜里最常见的东西了，自己就这样被引导着，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崔浩咬咬牙，转身向楼下冲去，他已经决定，待自己到达二楼后，就从二楼护栏翻身跳下去，上下十米左右的高度，也不至于一下就让自己失去行动能力，只要自己手脚并用冲进那束月光里，应该就能够从这个梦境空间里出去！

可是，会有这么顺利吗？

三步并两步跳下楼梯，离围栏只有三步之遥，猛地，崔浩被一股巨力拉住，向后栽倒，整个人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然后，他看见自己的胳膊竟被提了起来，而那发力的源泉正是先前黏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断臂，这一下摔得重，崔浩只感觉大脑阵阵发晕，而此时崔浩正上方的天花板上，一只无目断臂女鬼，正倒挂着，用自己漆黑的眼眶冷冷的注视着崔浩。

“咯咯咯...”那女鬼低声吼叫着，竟没有第一时间扑向崔浩，眼看着崔浩被越提越高，双脚即将离地，崔浩心中一横，双脚跳起，手腕翻转，整个人猛力向下一沉，只听见“咔嚓”一声，崔浩在情急之下扭断了自己的腕关节，整个手掌瞬间没了知觉，变的软绵绵的，但也正是这样，随着崔浩猛地下拉，手腕连着手掌终于从那只鬼手里脱落。

剧痛钻心，崔浩忍不住骂娘，心道出去之后一定找个道士把你这鬼给超度了！骂娘归骂娘，崔浩动作不停，冲到围栏处翻身跳下，十米的高度说低也不算低，崔浩跳下后，借力打了个滚，只觉得脚怀处一阵无力，这可好，把脚腕也扭了。

这时的崔浩可以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一只脚腕被扭，另一只脚跟着点地发力，整个人蛤蟆一样的向前扑去，刚跳了一个距离，就听见身后风声大作，隐隐有股吸力将他往后拉，真要赶尽杀绝不成？！崔浩大吼一声，全身拱起，也不顾身上是否带伤，四肢并用又向前跳了一段，接着用同样的方式，浑身发力向前顶去，自己借力在空中打了个滚，通过这力道，整个人又向后挪了一段，刚好摔进那月光中，回身时，崔浩只看见那空洞鬼脸已然贴近自己面前。

终于还是，快了一步。

“啪嗒！”

这一下把崔浩摔得七荤八素，缓和下来后，崔浩揉揉眼看向周围场景，入目处只见一扇紧闭着的灰色塑料门，自己四周也被同样材质的灰色塑料板子挡着，狭小的空间里，熟悉的潮湿气息带着点点腥臭迎面扑来，不是厕所又是哪儿？

好嘛，看自己火背的，传送都能给传送进厕所来了。

正当崔浩无语时，面前塑料门突然被打开，崔浩只见一个头扎单马尾，身穿校服，皮肤白皙，眼睛仿佛会说话的妙龄少女正一脸惊讶的望着自己。

这还是个女厕所！

......

两人相视无言，时间似乎在这里静止。

终于，崔浩忍不住了，开口道：

“额，你好！”

崔浩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心想这女生怎么还没有捂着脸尖叫着一边喊“流氓”一边落荒而逃，可是崔浩想错了，那女生脸上虽有惊讶之色，但却并不恐慌，看见崔浩后反而眼睛一亮，只见她左右看了一下，确定了周围没人后，又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崔浩，继而挑了下眉，脸上浮起一片红霞，见到这画面不禁让崔浩有些期待的心想今日在这狭小厕所里莫非我要被行那虎狼之事？

可等这女生开口，却是清脆而又愉快的和崔浩打招呼道：“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崔浩疑惑了，指了指自己示意道好久不见是说我？那女孩点点头肯定道好久不见就是说你。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再仔细看去，只觉这女生眉目倒也有些眼熟，一个单薄身影在他的脑海中渐渐形成，然后他试探性的问道：“小雪？”

那女孩点点头，明媚的笑了一下，伸出手来，再次说道：“好久不见了！”这时，由远及近的，有脚步声响起在厕所外面，又在门口停下了，小雪僵了一下，笑容凝固在脸上化成风雪消散，缓缓放下举起的右手，也不看来人是谁，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厕所。

“诶！”崔浩刚准备追出去，就听见有人走了进来。一人轻声问道：“刚才是她吗？三班那个。”“对，顾傲雪。”另一个人也轻声回答着，语气带着些嫉妒，“不愧是校花，真漂亮啊！”先前那人羡慕的说道，“哼，漂亮有什么用，骚驴蹄子一个！”另一人明显不高兴了，声音也大了起来，“怎么，她那个事儿难道是真的？”“那还有假！”说到这里，那人有些兴奋，语气也跟着得意起来，“有些人啊，别看表面上光鲜亮丽的，其实背后还不知道是什么臭鱼烂虾呢！她和她爸乱伦，乱伦你知道吗？据说她妈妈就是因为这件事，自杀了！”“真的吗？”另一人有些惊讶道，“可不是，你看她现在还不是活的这么滋润，跟没事儿人一样的，妈死了，以后做那事儿，更不用装了。”

崔浩难掩心中惊讶与气愤，再顾不得许多，冲出洗手间，他走时，那两个女生还在洗手台嚼着舌根，他转头不忘狠狠的瞪她们一眼，却见洗手台上的镜子里并未映出他的身影。愣了一下，崔浩摇摇头走出去，只拐了一个拐角，崔浩就看见有人靠墙蹲在地上，他停下来，看着那人，缓步走到她身边靠墙蹲下，叹了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她开口说道。

“我妈妈死了。”

语气十分的平静。

“嗯。”崔浩低头应了一声。

“有一次，她提前下班，刚好被她撞上。我还记得那天她买了一个大披萨。”

崔浩默然，他知道，纸毕竟是包不住火的。

“我到现在还忘不了，她那时看我的眼神，哇，那眼神，让我怎么说呢...”小雪转过头来看向崔浩，眼中搀杂着一丝回忆。

多么迷人的眼睛啊！崔浩不合时宜的想着。

“你上厕所时，见过没冲干净的厕所吗？”小雪淡淡的说着，“扑哧”一声，又自嘲的笑了出来，“可我那时，竟还感受到了一丝快感。”

“该死的快感。”

她是笑着的，她笑着摇头，冷若三九寒冬。

“现在好了，事情败露，他被勒令一个星期只能见我一次，我本来可以让他坐牢的，只要我一句话就行，可是我却心软了。”

“他说他爱我，是那种可以付出生命的爱。他总是在我面前悔过，虔诚的就好像我是他的神。我想既然是神的话，总是要宽恕自己的子民的吧？”

“我已经快要习惯这件事了，多可怕啊...那么多次我都想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可我又多想再看看明天的世界，明天，也许明天就是新世界呢？也许明天，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这些年我都这么熬过来了，到现在反而不想死了。”

小雪看了看崔浩，张了张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你说，未来可以被改变吗？那天你消失后，我是总想着有一天，可以亲手打破这份不幸的。”

崔浩无言，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做一个安静的听众，静静的听她倾诉。也许对于他而言，这里只是转瞬即逝的梦境，可是对于小雪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六七年时光。

地狱般的六七年时光。

小雪站起来，揉揉小腿，看向崔浩，嘴角弯起摆了个笑脸，露出两个酒窝，突然问道：“我好看吗？”

崔浩傻傻的点了点头。

“哪里好看？”

“眼睛。”崔浩脱口而出。

“哈哈，”小雪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记住我现在的样子，不要忘了！”她说道，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要忘了哦。”

请你一定记住啊，我现在的样子。

漆黑的走廊上急急的闪过一道人影，黑色的衣服与黑夜融为一体，这里是梦境外的世界。

她本应该及时赶到的，却被一个讨厌的东西绊住了手脚。

一面镜子，总是横拦在她的必经之路上，无论她用蛮力击碎，亦或是躲避绕开，都无济于事，那面古怪的镜子总是会再次出现。

面对那镜子，她本能的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再次碰见时，她挥手一团鬼火扔过去，将镜子打的四分五裂，随后她也站定，想看看这镜子到底有什么古怪。两分钟后，空气中突然划过去一道细微的光线，仔细看去，一面新的镜子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不退反进，走过去，站在那镜子面前一米不到的位置，终于看见，镜子右下角有四个小字，写着“请君入瓮”。

冷哼一声，她皱着眉看向镜中的自己，那镜中自己所处的环境和现在自己所处的环境完全是不一样的，那里面她的身后冒着黄色的烟雾，楼房庙宇颠三倒四，古怪异常。

就在她接触到镜中自己的目光的时候，一股异样感猛地袭上心头，她连忙回头四下看看，就见身后楼房颠三倒四的无规则排列着，滚滚烟雾如有生命般向自己涌来，再看镜里人，身后则变成了崔浩家楼梯走廊的样子。

原来只这一瞬间，她便被调换进了镜子里。

下一秒，面前镜子猛地破碎，消失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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