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在薄荷岛盘下了一间烧烤店,位置稍偏,要坐jeepney十分钟到海边。
海边的住民像皮肤组织里携满了煤炱,他们很不情愿戴口罩,总无忧的咧着一口白牙。疫情期间顾客寥寥,他们却依旧怡然的击节而歌。
没有客人的时候,吴白棓就坐在支着烧烤架的门口发呆,看那些往来的游人,看热情揽客的人妖姐姐,看转火圈的健硕kuya,看海边的烟火秀,看喧嚣的人间。人一旦失去念想,时光就过的飞快。
半年后菲律宾对跨境航班解禁,他向林姐请了假,准备回国见一面青苻的母亲。解禁后的人们似乎忘了疫情的凶险,好像那个春天和春天里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盛大的幻觉。
烧烤店的生意愈发热闹,在临行前的一天傍晚,他接到顾念的电话。顾念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仿佛她的出现和消失一样都理所当然。她让他陪她三天时间,好看看薄荷岛是什么样子。
他问她为什么,她说“三天之后,我会告诉你,关于一切的原因。”
他陪她爬巧克力山,看眼镜猴,坐索道自行车,去蜂蜜农场和悬崖餐厅。坐船追逐海豚,浮潜掠过墨色的海沟,深潜拥抱海龟,看身旁经过的鲸鲨和沙丁鱼风暴。他眼见瑰丽奇景,却如同行将就木般麻木不仁。
顾念旅程的最后一个项目是跳崖。两年不见,她依然保持着对一切新鲜事物的好奇,身上迸发着勃然的生机。
在跳海前她自信泰然地回首向他笑了一下,然而他竟在那瞬间短暂的呼吸一滞,望着那双眼睛脱口而出“青苻……”
她终究不是她,那个叫青苻的女孩,已经在他的人生里永远的消失了。从此不思量,自难忘。
第三天晚上,他们在海边酒吧喝酒,吃海鲜刺身与烧烤。夜间顾念来到他的民宿房间,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嬉光眇视,目曾波些。她美的像一条黑曼巴蛇。
她说“我想念那枚戒指了,有着错误元素却独一无二的那枚戒指。”
吴白棓沉默着。她继续说“现在这个时刻我本可以给自己一万种理由亲你,但是我知道我没办法,我要结婚了。”
“和谁?”
她说“你不认识。”
然后她转头看他,眼里有难得的正色“我想知道,那枚戒指现在还属于我吗?”
吴白棓轻轻开口“顾念,我们曾有过一些难忘的岁月,你也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我的心结。但是我必须诚实的告诉你,这枚戒指现在不属于你,它属于另一个女孩。她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弥足深刻。我不可能,也没有办法再接纳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你。”
顾念的长发在湿热的海风里猎猎张扬,她神色莫辨,轻轻一哂“青苻,是我的妹妹。”
一句话,如滚雷,将残存的一丝不合时宜的暧昧,都抛撇开来。
她说“我们的爸妈很早就离婚了,我随爸,青苻随妈。那张写着‘暖阳’的明信片,不是来自我,是青苻。高中时有一个男孩疯狂追求她,她答应成为他的女朋友后,却被他长期暴力胁迫,患了抑郁症。那年学校艺术节,她看到你唱那首《暖阳》,重新获得了希望,勇敢向学校举报了那个男生的恶行。我从那时就知道青苻崇拜你,只是不知道那份崇拜竟成为经年不变的喜欢。”
她顿了顿“你高中毕业时,青苻给你寄了提名‘暖阳’的明信片,你看到我在老乡会名册上的家庭住址,误以为那个给你寄明信片的人是我。那时我心性骄纵,喜欢的男孩自然不容自己错过,便对此不置可否。后来她知道我们在一起,我和她也就鲜少来往,也默契的不再提到你。”
她像是自嘲般露出一个颓败的笑“你以为我没有心肠,在感情上杀伐决断,其实我对你也有不舍,因此才一直没告诉她我们已经分手的事实,直到今年年初我订婚了,我才告诉了她。她应该也是在知道后,才鼓起勇气来菲律宾找你吧,你们的相遇其实本就不是偶然。青苻去世前给我打了电话,说你曾跟她说最爱的人是我,希望我可以尽她未竟的愿望,和你一起去薄荷岛看看。如果是我,在弥留之际,一定想着如何让你为我肝肠寸断不得解脱,而不会把机会让给喜欢的人的前女友。可那是青苻,喜欢了你八年的青苻,那份爱也许早变成了她的信仰。”
次日,吴白棓和顾念一同回到国内,去往青苻家。当他站在忍冬街的街口时,他想,孩童时期的青苻大概不会相信未来命运的颠沛,会无忧无虑的穿过隘巷回到家吧。四季潆洄,城市和岁月仿佛都凝缩于她的囊腔,在她饱含爱意的最后时刻的眸色中粲然生辉。
在去的路上,顾念说青苻妈妈在得知她去世后,便郁郁不安,整个人衰老许多。有时会谵妄呓语,甚至把她认作青苻。
顾念打开门,家里仍是保持着做过法事后的样子。青苻妈妈在播放着大悲咒的录音机旁坐着,不言语的看着吴白棓向她鞠躬道歉。她接过他递来的青苻的骨灰盒,轻缓的放在收音机旁边,然后挪步到贴满青苻和顾念的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优秀学生干部奖状的墙边坐下。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吴白棓向她行了个礼,很长时间他才直起身,走进青苻的房间。
他在踏进房门的那一霎,瞳孔蓦地收紧。青苻房间里挂着那年春天艺术节吴白棓的照片。照片成为连结曩昔的媒介,那个在暖春里充满希望的自己,竟也点亮了青苻的希望。他看着照片里的自己,那么陌生,却又鲜活明亮。
2012年的春天和2020年的春天对于他来说如此相似。一样的心怀期许溯流光,一样被无常撕碎,所爱湮灭。
这其间唯一的变量,是当她身陷囹圄时,他成为她的光,而在他的希望破灭后,她又成为他的光。因缘俱足,兜兜转转,他们终于成为彼此此生的挚爱,哪怕幸福时光只短如朝菌蟪蛄、黄粱一梦。
在那照片旁张贴着吴白棓的歌:
《暖春》
在众生无数的色身面目里,有一个我,和一个你。我向往你,像向往温柔的白夜。我找寻你,是找寻幸福的荫蔽。不要心有戚戚,不要放纵漫游。暖春到来的时候,我们必将汇合,我们必将结盟。
桌上是她看的书,翻到一半向下扣着,他拿起时扉页的书笺掉下来,上面是她的字,直擢他的心脏。
她对他的爱,浓烈、馥郁,八年如一日,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从未间断过。
那个当年在未署名明信片上写了“暖阳”的女孩,在书笺上清隽的写着“致吴白棓:廿载之后,你仍是我心里的少年。2020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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