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我们的年华 农村办席一二事（二）

郭老婆子和云开嫂一早都被请去帮忙了，家里就剩了郭华姐弟两个，加上又答应了要去写礼薄，桂花嬢嬢早就打电话过来，请姐弟俩过去吃午饭。

虽然2号是正日子，但一般办婚宴都是办头天晚上和第二天中午，一共是两顿，只有白事是办头天晚上和第二天早上的，所以在1号中午和2号早上吃饭的，都是帮工的这人和主人家，还有些已经提前到了的亲戚们而已。

郭华和弟弟都觉得不太好意思，还是坚持在家里吃完午饭再过去。

到了桂花嬢嬢家，院坝已经扫的干干净净，连通往院坝的路上都没有纸屑了，油纸棚已经搭好，电线拉了起来，音乐也放了起来，各色都已经安排的很齐全。

十来个嫂子婶子围在露天厨房那边忙碌，炸酥肉的炸肉，炸花生米的炸花生米，切菜的切菜，烧火的烧火...一边忙碌一边拉着家常，又热闹，又和谐。

进门就背对着坐了个大叔，旁边的桌子上，摆着装好散装香烟的茶盘和暖水瓶，应该是专门负责来客迎接，奉烟敬茶的。

等转过身来，才发现也是熟人，就是隔壁的三爷爷。

郭华和郭实忙先打招呼：“三爷爷好！”

三爷爷笑得胡子一翘一翘地：“本来刚才支客司还说，客人到，先奉烟，来者都是客，不分大与小，你们两个小娃娃，烟就算啦，去找你妈给你酥肉吃！”

郭华应了一声，却先带着弟弟去找支客司。

支客司许大爷正戴着老花镜，用钢笔在纸上不停地写着什么。

现在农村举办婚礼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以前就传下来的婚礼习俗，每一项习俗，都要有不同的话来配，有的时候要煽情，有的时候又要喜庆，有的时候又需要俏皮，而且每一段话中间还要转换得十分自然，所以要说的话，光写的话，得写好几大张才够。

一般的支客司都会说些顺口溜，吉利话，反正口里就是一套一套的客套话。

郭华一见面，就落落大方地打了招呼：“许爷爷，桂花嬢嬢喊我来帮忙写礼簿..”

许大爷就算戴着眼镜，怀疑的目光还是直直射了过来：“小姑娘，你几岁啦？你可晓得，写礼簿不是随便事，大有千百万，小有圆角分，既有数字记，又有汉字分，来客挂礼，都先要笑脸迎，数字要写明，名字要记清，如有差错，你要负责哟！”

本来郭华还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这般怀疑的目光，任是哪个小年轻都受不了，郭华还没说话呢，郭实就忍不住探出一个头：“我姐姐可会写，再说，她不会，可还有我咧！”

光说不练假把式，而且，郭华也知道，对付这种老顽固，光说是没有用的。

她从兜里拿出了纸笔，递给了郭实一只，姐弟两人直接在八仙桌旁坐下，凝神静气地写了四个字。

郭华写的是字正腔圆，郭实写的是光明正大。

好几个帮厨的叔叔们都过来看热闹，一看姐弟俩握笔的姿势就笑：“这两个娃娃不简单，还是练过毛笔字的！许大爷，你就看着吧！这两后生，保准成呢！”

许大爷看了一眼纸上的字，前者字迹纤秀端正，后者则已经明显露出了刚正的笔锋。

他拈了拈胡子，点了点头，又问：“以前你们小学的时候，是不是在村头小学里上过学的？”

郭华也不骄傲：“是的，我们徐老师，曾经要求我们练毛笔字的。”

他就乐了：“那就没得问题了！”

郭实本来还想不服气地怼他一句：“要你说没问题呀，又不是你请我们来的！”郭华赶在他开口之前就先瞪了他一眼。

她也只是笑了笑，就去找云开嫂了。

离开席还早，厨房里自然是忙的热火朝天。

其中一个大铁锅正在炸酥肉，足足倒了半锅热油，负责炸酥肉的云开嫂手上全是面糊，正在往里头放肉条，板凳上的大簸箕里已经堆满了满满一堆，像小山一样冒起了高尖儿，旁边还有两只箩筐，里面也装了多半篓炸好的酥肉。

酥肉每席都需要上一大盘，办一次席，至少得先提前准备五六箩筐才够，而且这些酥肉都是回锅炸过两次的，又脆又香，普通天气下放两三天，是绝对不会软绵绵的，只需要开席之前，再捡到盘子里就行。

郭华有点为难，她要是去找她妈说话吧，旁人肯定会以为自己是找吃的。

一般在厨房帮忙的，要是做吃的，只要不是特别贵的菜，像牛肉、鸡爪一类，也会顺手给孩子拈一个解解馋。

说实话，酥肉又不算什么难得的东西，普通农村家里，一个月也会炸一次酥肉吃，只不过云开嫂今早走之前还特别叮嘱过他们姐弟俩，说眼皮子不要那么浅，特别是要离厨房远点。

反正每个在厨房帮忙的人，后面主人家除了红包，都还要特别要送两大包吃的，一包是茶食，像瓜子花生糖一类，另一包就是厨房里剩的那些花生米呀、酥肉一类的。

要是和主人关系好的，还会特别给你倒些坨子肉、牛肉，或者切两节片圆回去吃，所以实在没必要这会儿专门往上凑，反而让人家笑话，这家孩子贪吃。

郭华以前小的时候，还特别爱吃这些东西，如今大了，也就把这些看得淡些了。

郭实又正在青春叛逆期，更是不想别人再把当他当小孩子看，任一个熟识的人，就给他塞点吃的过来。

姐弟俩就去看电视了。

郭华多了个心眼，一边看电视，一边心不在焉地打量屋子里的摆设，海琴的婆家有一所大房子，房子很大，几转弯的那种，只是不止住了她一家人。

现在的屋子里，住了桂花嬢嬢的公公、桂花嬢嬢的弟媳妇一家、和她家，一共三家人，虽然住一起，但是早已经分了家的。

中间堂屋和院坝都是公用的，挨着堂屋的两件屋子是老公公的，左边七间左厢房是住了弟媳妇一家四口人，右边八间屋子连牛棚都是属于桂花嬢嬢家的，三家人加起来有十多口人，住得是满满当当。

海琴的新房也只有一间，而且她一嫁进来，就只有跟着老爷爷、公公婆婆一起住。

不过好在叔叔婶婶家的两个儿子还小，大的那个才十一岁，还没有娶媳妇，要是等到了五六年后，最大的那个也到了可以娶媳妇年纪，海琴肯定早就孩子都生了几个了，这屋子肯定是不够住的。

桂花嬢嬢却没有露出要给儿子媳妇修房子的意向。

郭华越看越觉得怪异，这么多人住一起，不嫌挤得慌么？

但新媳妇和公婆同住，的确又是农村最常见的一件事，就算那最苛刻的老人婆，都不能才把新媳妇接进来，就给儿子儿媳分家单独住的，这要是传出去，旁人都要说这家老人公老人婆不懂事的。

就连云开嫂，也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句：“海琴以后要吃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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