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道若长 010——长生不死

“可我不想让你死。”苏途红着眼睛，神情凄苦而哀绝：“你若修成正果，成仙成佛，便可永生不灭，可你为什么不努力呢？”

“呵呵，痴儿！修炼不是光凭努力就行的，还要靠机缘。”老和尚双手合十，悠悠吟唱：“阿弥陀佛，来是偶然的，走是必然的。所以你必须学会，随缘不变，不变随缘，一切随缘。”

苏途懂，但不愿，亦不甘。

脑海中有电光闪灭，他死死地盯着老和尚，颤声问道：“老桃花，难道我的机缘，便是和你的绝缘吗？”

老和尚笑着说道：“傻孩子，你的缘是你的缘，我的缘是我的缘。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我是无心之人。”

“莫要贫嘴。”老和尚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

苏途急忙上前想要搀扶老和尚，但伸出的手又急忙收了回去，他不想冻伤了他。

竟是连最简单的碰触也是不能，他顿觉悲哀，神色落寞而凄凉。

老和尚柔声安慰道：“傻孩子，你不必如此。”他自己挣扎着站起身来。

苏途凄凄一笑，颓丧而凄迷。

老和尚幽幽暗叹一声，伸出枯瘦的右手，想要去摸摸他的脑袋，但被他倔强的避开了。

老和尚也不强求，只是慈悲而怜惜的看着他。

一老一少，走出这小小而破落的桃花寺，漫步在桃林之中，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

老和尚伸手接过一片粉红色桃红花瓣，淡然而平静道：“便是一片小小的花瓣，也努力的将自己活得精彩和无憾，更何况人乎？”

苏途明白老和尚的意思，但明白不等于接受。

他知道自己最终什么都抓不到、留不住，唯有向命运妥协和退让，但他此刻他至少可以保持沉默，做无声的抗争。

老和尚笑了笑，温柔而慈悲，极目张望，天地一片粉红，说不出的柔软和温暖。

老和尚颤颤巍巍着盘坐在一颗千瓣桃红树下，看着苏途，缓缓道来：“老衲曾告诉你，是在十年前的一个晚上捡到的你，其实，老衲打了妄语，不是十年前，而是十五年前，我在寺庙门口发现了你，那时候的你，便是如今这种状况，无呼吸、心跳、身体冰冷如冰，一直沉寂不醒，犹如死尸。刚开始老衲也以为你只是个死人，准备将你葬入桃花林中，但是却有种很玄妙莫名的直觉告诉老衲，你还活着，你还会醒来。于是老衲便将你藏于寺庙之中，你不需吃饭，也不需方便，只要时常帮你擦洗一下便可，照顾起来倒也简单省心。只是没想到这一过便是十年。十年后，那天满山千瓣桃红都盛开了，你突然就睁开了眼，这之后的一切你便都知道了。但老衲百思不得其解、震惊不已的是，十年过去了，十五年过去了，你除了头发变长了，容貌却还是十五年前的模样，毫无变化，好像时光忘记了你，不曾在你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老和尚说完，苏途便愣住了，缓缓瞪大眼睛，满眼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说：“你说什么？”

“我想你已经听明白了。”老和尚轻叹一声。

“你的意思就是说你十五年前见到我，我就是这个模样？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不是二十岁，我最少有四十岁，甚至是五十岁、六十岁，抑或是比你还要大？”苏途因为无法接受和紧张惶恐，而使劲的揉搓着自己那张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却比大多数女子还要好看的脸，似乎想要将之揉破揉碎：“老桃花，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被这个天地、被这个世界给遗弃了？”

老和尚幽幽轻叹：“傻孩子，你不必如此。就算整个天地、整个世界都遗弃了你，你不还有我这个老秃驴吗？”

苏途捂着自己的脸，松开时，已是泪流满面，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霜，似在脸上镶嵌了两纵冰钻，看上去异常的诡异和凄美。他伸手一抹，冰钻落地，那张好看的脸却已恢复如初，竟似毫无痕迹，他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苍白右手，凄然一笑：“老桃花，你看我连哭都不可以。老桃花，你就别忽悠我了，你就要死了，你也要遗弃我了。”

老和尚沉默，那张皱纹交错的脸上，满是哀伤和无奈。

苏途满脸颓丧和绝望的看着老和尚，声音低沉而嘶哑：“那我到底是什么？”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你若想知道，就要下山去寻找。”

他急忙问道：“怎么找？”

“找到一个能够让你心动之人，找到了你自然就能够找到你自己。”

“何为心动之人？”

“找到了你自会知晓。”

“那我该去哪里找？”

老和尚沉默片刻，轻叹一声，幽幽笑道：“你的缘法就在香城。”

“香城？”他满脸疑惑不解。

“去了便知。”

“你如何知道这些？”

老和尚笑而不语，神秘莫测。

这修佛之人啊，总是机锋连连，委实是令人讨厌。

有风起，桃花落，似漫天漫地的粉雪，每一片，都在天地间翩跹着绝美的舞蹈。

一时间，苏途竟看得醉了。

就在这时，有一女子伴着漫天粉雪，款款而来。她似乎是这个粉红色世界的中心，所有的粉雪都化做了她的衣裳，整个天地都黯淡了颜色。

待她走近前来，苏途凝视着她。

她拥有着年轻而绝美的容颜，却同时又有着一双沧桑而深邃的眼眸。如此的矛盾，又如此的融洽，却同时体现在一个人的身上，那种绮丽而绝世的美，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苏途剑眉微皱：“你是谁？”

她没有回答，那双似乎蕴含着无尽沧桑和寂寞的眼睛，只是静静的凝望着老和尚那张皱纹纵横交错的脸，片刻之后，柔声轻叹：“我来了。”

老和尚微微抬眸，看着她，幽幽一笑：“你还是来了！”

“我总是要来的。”她温婉浅笑，却凄凉绝殇。

老和尚轻叹一声：“你不必如此。”

她笑了笑：“你何必如此？”

老和尚沉默。

她继而问道：“那你可悟了？”

“悟了。”老和尚轻声呢喃，亦如梦呓，随后又摇了摇头：“悟心容易息心难，心魔不灭终枉然。”

“唉！”她一声轻叹，似梦回了千年，尽是落寞和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