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道若长 001——死而复生

一道黑影，自草丛里突然蹿出，如行云流水般，悄无声息的飘进了三米之外的八角凉亭里。

落地之后化作一只小黑猫，一身皮毛纯粹如黑绸。它抬起头来，好奇而警惕地凝盯着面前的人。

那人身着月白色僧袍，头上却顶着道髻，腿盘莲花座，双眼紧闭，似陷入了某种沉冥之中。

这年头，管他是和尚，还是道士，可都是有钱人，这个半僧半道的家伙，肯定是只肥羊。

潜藏在草丛暗处的毛雨，可盯了这只肥羊足足半小时。今夜尚未开张，眼看着就要到嘴的肉，岂能被一只来路不明的小野猫给弄飞了，“弄醒了他，小心我炖了你。”

他一边龇牙咧嘴的忍耐着那些可恶蚊子的不断袭扰，一边神色不善的盯着这只不速之猫，只期望它千万别惊扰了自己的猎物。

小黑猫一个起跳，轻巧如蝶般飘落在年轻男子的左肩之上，然后竟吐出了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那人的脸。

“靠！”骤然绷紧的心弦，如拉满的弓，恨不得给这不合时宜的野家伙一箭，他忍不住哀叹一声：“今天这顿蚊子怕是要白喂了。”

咦，那人怎么毫无反应。

“难道睡着了？”毛雨眉头微皱，满脸狐疑。

那只黑猫竟张大了嘴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眼看着就要一口咬在那人的脸上。

毛雨情急之下学了一声狗吠——“汪汪”。

突然受惊的小黑猫，脊背猛地拱起，一双碧绿幽眸诡异而慑人地四处搜寻着。

毛雨急忙噤声，连呼吸都是刻意的隐忍。

小黑猫从那人的肩上一跃而下，抬起头来，盯着那人的脸足足看了十来秒。

“喵～～”，似有不甘，它转过身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毛雨的藏身之处，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毛雨顿觉毛骨悚然。3等他回过神来，早已不见了那只小黑猫的身影。

不知是否错觉，就在方才，他似乎看到小黑猫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月亮湾河滩的夜，再次恢复了深沉和死寂。

“什么鬼东西，它刚才是想要咬那人的脸吗？”毛雨的内心却是难以平静下来，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见一手的冷汗。

“这年头人一个个已经成精了，就连阿猫阿狗难道也要成精了吗？”毛雨秀眉微蹙，深呼吸，稍稍平复心绪，他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不然这趟活也就没法再干下去了。

不过好在，那小黑猫总算是做了件好事，帮助他确认了这人此刻睡得很死。

露宿街头，也能睡到这般深沉的地步，不知是该佩服他心大，还是该夸他强大。

不过，他曾去过某些寺庙，寺庙里某些所谓的道德高僧，甚至可以嘴里一边念着，瞌睡一边打着，那本事才真正叫登峰造极。

深呼吸，他决定近前去一探究竟。蹑手蹑脚的摸进了八角亭中，蹲在那人的面前。

他不敢大意，连呼吸都要克制，借着外面泛黄暗淡的灯光，凝神看去，看清了这人的长相。

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

温柔的轮廓线条，精致的五官，温润的气质，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扑面而来。

真是一张好看到让大多数女子都羡慕嫉妒恨的脸，不过再好看那也没有钱的魅力大呀。

为了确定不出意外，他并未急着下手，凝神静听了片刻，竟然没有听到这人的呼吸声。他连做了数个深呼吸，终于鼓起了勇气，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去试探这人的鼻息。

气息全无……死了？

毛雨如被毒蛇蜇咬，急急收回右手，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哆哆嗦嗦着，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的就想要跑，只是腿脚发软，寸步难挪。

“没事的，没事的，我毛雨长这么大，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在这世上，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往往是活人，死人总比活人好对付。”

转念间，心渐渐平静了许多，腿脚也恢复了些力气，他小心翼翼地往后腾挪着退去，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生怕一不小心，便惊扰了这逝去的魂。

随着距离的渐渐拉远，压力骤减，感觉也随之轻松了许多。

他站起身来，按理说，他此刻应该巴不得快点离开。但就这样走了，又心有不安。

看着那张好看得有些过分的脸，他默哀了片刻，轻叹一声：“可惜了！怎么就死了呢？”

既然遇见了，便是缘分，总要做点什么的。

想了想，他便拿出了手机，开始拨打110报警。

在电话接通后，电话那头的女警听说死了人，便十分严肃的再三告诫他不得离开现场，等警察过来处理。

挂掉电话之后，他愤愤地嘀咕了一句：“傻子才留着。”然后直接将那张电话卡给关停了。

“帅哥，真的很抱歉，我能力有限，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希望来生你能投个好人家。”

他抱拳，朝死人深深一拜，就要走，眼角余光无意中瞥了死人的脖子一眼，那里似乎挂着个东西，正在闪闪发光。

他好奇的重新蹲下身来，凝神看去，是一个水滴形挂饰，似玉非玉，通体晶莹剔透，里面封存着一只雪白色的鸟儿。

鸟儿不过蜜蜂大小，似在沉睡，形象极为逼真，一看就是个好东西。

毛雨虽不懂玉石，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作为一个扒手，虽非专业，只是偶尔兼职，但最基本的眼光还是得要的。

这东西看起来应该是个琥珀，而且透明度很高，若是纯天然的，定然价值不菲。

想到这里，他那本来凉飕飕的心头，顿时就火热了起来。

可一想到死者为大，顺死人的东西，好像不太吉利，也不太地道，就又想要放弃。

咬咬牙，决定撤，可临走前又忍不住看了那枚琥珀一眼，谁知越看越眼馋，便再难挪开脚步了。

他鼓起勇气，走到死人的面前，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拜了拜：“帅哥，对不住了，反正您都已经死了，再好的东西留着也用不上了，不如就便宜了我吧。您放心，我这人一向讲良心，一定会念你的好。以后清明时节一定给你燃香烧钱烧豪宅豪车美女，保准你在阴间的日子过得比在凡间滋润舒畅。”

说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右手便小心翼翼地伸向了死人的脖子，却有些下不去手。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挤出一丝很勉强的笑容：“那个，帅哥，您可千万别怪罪呀，我真拿了哈，您要是不乐意，就吱一声，我转身就走。我呸呸呸，我胡说八道的，您可千万别吱声，您还是继续睡吧。”

咬咬牙，一狠心，在为没有和死人产生任何接触的情况下，他小心翼翼地抓住了琥珀，入手温凉。

又小心翼翼地从死人的脖子上取下，终于放下心来，他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密布的冷汗，朝死人恭恭敬敬的拜了拜：“多谢帅哥成全！”

得来不易的东西，越显珍贵。对着泛黄的灯光看了看，那封存在里面的白色小鸟愈发显得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都会活过来。一时间便有些爱不释手，就着自己的脖子比划比划，越发满意和欢喜。只可惜是死人身上的东西，留不得，到时候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唉，他看着死人，轻叹了一声。

此时依稀有报警声传来，想必是警察快要到了。得赶紧撤了，不然警察一来，就算有十张嘴，恐怕也说不清楚。

对着死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表达了自己最诚挚的谢意，毛雨就准备溜了，然后他看到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那死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极黑，黑得发亮，透散着一股子远超了世俗的平静和淡漠，如同深不见底的渊狱。这不是死人的眼睛，而是死神的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就这般轻而易举的囚禁了他。

“诈尸？”荒唐的想法在脑海中乍然浮现，再难挥去，他脸色瞬间煞白，再无半点血色，连逃跑都忘记了，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你你你……”

看着毛雨那张惊惧的脸，刚刚醒来的苏途，嘴角微微上翘：“我的东西你是不是应该还给我？”说话间，他人已经站起，淡然而平静的望向毛雨。

灯光下，江风起，白色棉麻僧袍随风轻摆舞动，这死而复生之人似从神仙画卷中走来，说不出的飘渺与动人。好一个神仙中人！

原来是装死。

竟然是装死？

毛雨顿时大恨，虽心有不甘，但还是乖乖地将尚未捂热的琥珀给递了过去。

一只纤细修长，如精雕细琢，却苍白得有些过分的右手伸了过来，接过琥珀，细细摩挲把玩起来。

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却一直盯着毛雨。

毛雨被他盯得有些发毛，脊背发凉，想逃但又不敢，一时间便有些站立不安。

苏途薄唇轻启：“怎么，不准备说点什么？”

深呼吸，毛雨挤出一脸勉强而谄媚的笑容，有些心虚的说道：“那个大哥，警察就快来了。”

作为一个扒手，最怕见到的自然是警察，就像老鼠怕见到猫。

苏途嘴角微扬，噙着一抹玩味而邪魅的浅笑：“不问自取视为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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