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倾城 24 千里明月（4）

收网节的喧嚣逐渐淡去，欢乐了一晚的人们也陆续地散场。夜晚骤然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到听不到任何海潮和海风以外的声音，子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大脑则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也许是前几天睡得太多了吧，她想，于是索性坐起来透过墙上唯一的那扇小气窗看着外面，除了满天繁星就是墨黑一片。

远处突然出现的一点跳动的火光吸引了她的视线，虽然只是闪了那么一下，在这一片漆黑中还是显得十分耀眼，接着一个黑影迅速地蹿到一间屋子背后瞬间便消失了。

子晴的心下一惊，不好，难道是追杀他们的人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该先找到方墨阳再说，于是打开门低着身子走了几步，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去哪才能找到方墨阳，她对这个渔村根本一点都不熟悉，要是真的是追杀他们的人，她这样跑出来岂不是自投罗网？想到这她又转回头去准备回屋里，根据前几次死里逃生的经验来看，如果真的是那些人，方墨阳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就在这时，她看到远处那个黑影消失的那间屋子里的灯居然亮了起来，又等了好一会没见着任何动静，没有打斗声也没有预想中的枪声，夜还是静静地这样黑暗着，让那一点点灯光显得特别明亮。

子晴心里觉得奇怪，看了半天见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大胆地站起来朝那边走去，很快便走到了屋子外面。这是一间木屋，正面有一扇比较大的窗子，玻璃上糊着一层报纸，让她无法看到里面，而并不怎么隔音的木头墙壁却隐约传出了有人在交谈的声音。

“这么多天了，你准备下一步怎么办？”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非常低沉，略带沙哑，语气平稳而淡漠，听起来像是年纪稍大的人。

“你是来跟踪我的？”方墨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你自作主张把船搞沉了，搅乱了所有计划，上头都没有追究，还躲到这里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男人对方墨阳的态度十分不满。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教我怎么做事，十年了，一直照你们的所谓计划行事，结果如何？”方墨阳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他掏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又掏出打火机啪啪几声点燃。

“那你想怎么样？”男人的声音里透出无奈的感觉。

“少管我就行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交代。”

此时站在门外的子晴呆若木鸡，后面他们还谈了些什么没有再听下去，脑子里此时只反复回响着那个男人那句“自作主张把船搞沉了”。

沉船前船舱里那惨烈的情景，她被困在注满海水的船舱里苦苦挣扎，船上的那些凄厉的求救声，这一幕幕影响，那些求救声此时像是放电影一样在她的眼前和耳边飞速地掠过，惊心动魄，无能为力，再次紧紧地缠绕住了她，如海草一样在她的身体里迅速疯长起来将她越缠越紧到窒息。

本来以为是意外，本来以为是事故，原来所有的一切原来不是意外，更不是事故，而是方墨阳，他一手造成的！

恍惚中她似乎又看到在那个荒岛上他在黑暗中面无表情果断地拧断人的脖子，从天朝一路过来毫不犹豫地一枪打穿人的头颅，面不改色地擦掉枪上的鲜血，那些残忍冷酷的说话和表情，一瞬间又回到了她的面前，她一直不愿意再想起这些，刻意地努力想将这些记忆丢弃，现在他却硬生生地提醒了自己，他是怎样的心狠手辣，怎样的视人命如草芥，怎样的可以为了自己的计划将几十条人命活活地葬送，而又是怎样的对此显得毫不在意，她知道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在乎什么人命的，可是骤然一听到，还是这样无法接受。

门呼地一下开了，方墨阳高大的身影出现她面前，屋里的光被他挡住了，逆着光子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也不动。

“你听到了些什么？”方墨阳上前一步，表情阴沉晦暗，冷漠却又似有些紧张。

子晴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他略带威胁地盯着她，而这个女人脸色苍白，大大的眼睛有一种亮亮的东西嚅动着，瞳孔里倒映着他阴郁的脸，有些干裂的嘴唇轻微地颤动着，直视着他，沉默地表达着无可言语的愤怒。

屋里的男人见状走过来对方墨阳说：“我先走了。”

这个男人经过子晴身边的时候，一股熟悉感袭来，子晴不禁转头看了看那个逐渐消失在暗黑中的背影，鸭舌帽，佝偻的身子，却还是没能看到样子。

正是在船上和方墨阳交谈的那个人。

看来，这场船难，是这两个人的杰作没错了。

“啪”地一声，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子晴竟然抬起手照着方墨阳挥了过去，他躲闪不及，被她的手掌迎面覆上。

这一巴掌没有什么力道，却让方墨阳一时竟然有些发懵，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子晴，眼里仍然是冰冷的寒意：“你疯了？”

“魔鬼。”子晴咬着嘴唇，泪水随着这两个字落了下来。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方墨阳抓起她的手腕用力捏紧，俯下身慢慢逼近她的脸。

“我说……方墨阳，你就是个魔鬼！”子晴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魔鬼就该回到地狱里去！”

方墨阳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咻地闪了一下，紧张的表情随即松弛下来，他微微抬起头，冷冷地眯起眼睛笑着：“莫非你现在才知道？这也值得你大半夜地跑来提醒我？”

子晴猛地挣脱他的手捏起拳头朝他打了过去，也不管打在哪里，这愤怒，这委屈，还有失落，全都积聚在她柔弱的拳头上，胡乱地落在了对面那个现在在她看来面目无比可憎的男人身上。

方墨阳没有躲闪，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接受了她几拳，捉住她的手淡漠地说：“够了。”

她的手却没有停，还是毫无章法地挥着拳，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凭什么要对他言听计从？

“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也死了算了！我宁愿死也不要和你这个魔鬼在一起！”不知为何，她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泪水，倾泻而出。

方墨阳往后退了几步，轻轻地哼了一声，双手一伸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来转身走进屋里，抬起脚用力关上门，将她扔到床上，子晴只觉得头顶一黑，他的沉重身子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放开我，不要碰我！”子晴激烈地挣扎着，用力地抬起手想把他推开，他却一把将她的双手手腕交叉抬起死死按在她头的上方，用自己的腿将她的双腿钳制住，让她无法动弹。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我杀人，杀多少人随我高兴，你究竟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嗯？！”方墨阳的声音里带着威胁、愤怒还有迷惑，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这个女人说自己是个魔鬼的时候他会如此生气，既然她让他生气，那么这严重的后果就只有她来承担了。

子晴的双眼红红的，泪水不断夺眶而出，紧闭双唇一言不发，渐渐地她不再挣扎和反抗，闭上眼，把脸侧向一边，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方墨阳说得对，他是什么人难道她还不够清楚么，这样的人杀人是家常便饭，杀多杀少杀谁又有什么争论的意义呢？而她都是任他摆布的人质，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对他的残忍做出解释呢？

子晴缓缓睁开眼看着方墨阳的脸轻声地说：“你杀了我吧，或者，让我杀了你，就此做个了断。”她的眼睛里升起一片浓密的悲伤，像是怜悯受伤的动物一般看着他，没有了愤怒，只是哀伤。

方墨阳的心骤然一紧，放开了她的双手。

子晴红着眼圈，瞪着他：“你这次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我想杀谁不杀谁，我还是可以决定的吧，连这个都想管？警察，也管得太宽了吧？”话语出口冷冷冰冰，他的眼里却是一片无比的柔软，子晴怔了一下，一定是她看错了，一定是的。

“你……无药可救！”

“难道你还想过要感化我？向子晴，你不是这么幼稚的吧？”

子晴一掌推开他：“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感化是对于人而言的，对恶魔只有消灭。”

方墨阳笑起来，笑得出乎意料的好看，子晴扭过头去，不愿意看他，他却凑过来，用极其暧昧的声音附在她耳边道：

“向子晴，我就喜欢看你恨我恨得咬牙切齿但是又拿我毫无办法的样子。”

子晴的心仿佛漏跳一拍，本能地又扬起手掌欲挥舞过去，却被方墨阳紧紧地捏住，“你不是每次都能打得到我的……”

双手被钳制住，子晴顺势又一脚踢了过去，方墨阳轻巧地一个半空翻，躲了过去。

“别费力气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是不是对手，试试才知道！”

子晴咬着牙，以手肘猛地撞过去，方墨阳反应极快，举起手掌挡住，顺势将子晴拉起来，一个反身将她抵在床角，将她死死地按住，子晴一惊，屈起膝盖去顶他的腹部，只见他狡黠一笑，身子一弓，避过这一重击，然后快速抓住她的肩膀，瞬间两个人翻转了几下，他随手扯起床上的被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裹了起来，让她动弹不得，接着他手一抖，她整个人被抛向半空，身体从被子里滚落出来，还没来得及惊叫，被他双手接住，然后就只觉得一阵眩晕，猝不及防地，他竟托住她的后脑勺，俯身覆上她的唇，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却还得被迫仰起头迎合着他。

这又是……怎么了？怎么会发展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