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酒徒 (二十九)绿肥红瘦

两人过了一年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因著如莲怀孕，最后还是定居在扬州城，幸而江浩已组建起各地商铺的自主经营，来往奔波的次数也少了。

三年倏忽过去，如莲的孩儿应该顽皮地到处乱窜了，他们这才发现，这孩子说话、行动都慢，竟是个痴儿！

初初发现孩子比其他婴儿晚学走路、也不会叫人，老人家还用「大鸡慢啼」来安慰江浩夫妇；等到孩子过了三岁，还是拙于说话、行动，如莲只有失望的叹气。这时，身旁亲友也找不出安慰的话了，倒是一个劲儿劝如莲再生两个孩子。

有道是「命裡有时终需有、命裡无时莫强求」，不论江浩和如莲再怎麽小心在意，如莲却是一次次小产，等到小产第三次之后，江浩心疼的对如莲说：「莲儿咱们不生了，就算桐儿撑不起家业，我也能让他无忧无虑过一辈子。」

此后，江浩更努力积极在建构他的商业版图，希望能给痴儿江桐一个无忧的生活。

正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江浩夫妇正在努力为孩子攒家底的当儿，江铤和江海父子因谤被罢官、举家流放五百里。江浩使了半数家财，让族中老幼在流放的路途上藉病弱之名，「消亡」在半途；一家老幼辗转迁到江南扬州安身立命。可惜的是，江浩在流放途中却因积劳成疾，一病不起，真正的消亡了。

一直留在扬州没有跟著流徙的如莲，接到江浩去世的消息，痛哭至晕厥。

顿失所依的如莲母子，又为辗转安居到扬州的江家族老所不喜，只能自立门户。

在这期间，杨家的境况也日趋艰难，杨员外一病不起之后，杨博书与杨仲书两兄弟各自成家、分别在郾城和健康府做生意，扬州老家只剩几个老僕留守。

为了生活，如莲学著江浩的样子做生意，虽然没办法做得风生水起，好歹母子两人餬口不是问题。但是，逐渐长成的痴儿江桐却遇到损友，被带得成日里喝酒，每天醉醺醺的回家，常常欠了一屁股酒账。

如莲气得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禁足的手段也使出来了，偏偏这傻儿子别的本领不会，鑽洞爬牆走偏门倒是一流；往往如莲前脚出门忙生意，江桐后脚就溜出去喝酒了。等到找到人时，往往已是烂醉如泥倒在巷口牆边，后面跟了个酒馆小二追著讨酒账。就算特地关照了僕人要「看好少爷、别让他出门」，江桐就是有法子趁空档溜出去。

就这样过了十来年，江桐已经快三十了，家产被他喝得所剩无几，为了生活，如莲必须亲自押著商队走北串南，对这傻儿子，更是有心无力。

这段时间，滥觞云游四海、四处斩妖除魔，并不在如莲身边；就是如莲呼唤祂，也得不到回应，如莲甚至心想：滥觞是否已经修仙得道、飞昇天界了？

又是一年将过，腊月二十九的晚上，如莲正冒著风雪、在赶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一个乞丐，那乞丐一脸髒污落拓、似乎被人狠狠修理过，身旁的雪地上还留有几摊呕出来的血。

一时善心突发的如莲，走过去扶起乞丐、正想带他回家治伤，却听到那乞丐细微如蚊蚋的声音说：「娘，娘您来了，儿子对不起您，儿子……撑不住了。」

听了犹如晴天霹雳的如莲，回过头来，擦掉乞丐脸上的污秽，仔细看看，竟然真的就是她的傻儿子江桐！两个月不见、江桐变得又黑又瘦、被人打得全身是伤，连站都站不稳。

好不容易半扛半拖的把江桐带回了家，家裡黑灯瞎火、四壁萧然、看来已经好一阵子没人居住了。

顾不得询查留守的僕人踪迹，如莲忙著安顿儿子、找大夫救治；谁知才把大夫请回家裡，江桐已经没了气息。

如莲失了儿子、疯了似的呼唤滥觞，希望滥觞能现身，帮她救回儿子。

唤了一天一夜，就在如莲已经心如死灰的时候，滥觞出现了。现在的如莲、已是个历尽沧桑的老妪，而滥觞仍然与当年初见时一模一样，是个年轻女子。

如莲看见滥觞，忍不住悲从中来，抱著滥觞哭泣。

有滥觞的安慰陪伴，年过五十的如莲终于平静下来，但是她已经觉得人生了无生趣，既不再经营生意、也不出门，整日对著江浩与江桐的牌位发呆。

这一日，如莲一如既往在江浩父子牌位前供了香，怔怔的红了眼眶，却听到门外传来暗哑的婴儿哭声。原本以为是野猫发情，不甚在意的如莲，去后院转了一圈，回到前厅，那哭声依旧，只是微弱了些。

如莲拿著扫帚准备赶野猫，一踏出大门，就在门边发现一个襁褓，襁褓裡的婴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儿憋得发紫。

抱起婴儿的如莲，霎那间彷彿回到年轻时刚生下江桐的时光；她看著婴儿，婴儿也眨著泪眼看著她，两人就此建立了一段亲缘。

从此，如莲又有了人生的目标，她倾尽所有，开设了孤儿院，为了维持孤儿院，她又开始走商赚钱，但是在出门前，一定会把滥觞唤回来家裡坐镇；她怕，又有恶僕趁著她不在家，把孩子们丢了、捲款潜逃。

岁月匆匆，二十年后，年已古稀的如莲，身边围绕著十几个青年，一口一个唤著「莲婆婆」；那些她带大的弃婴孤儿、一个个都能自力更生了、心心念念要奉养她终老。

又是年三十的晚上，「孙子们」热热闹闹的要守岁，莲婆婆却说，累了，想要休息。她才回到房裡躺下安歇，就看见房门开了，滥觞拿著一面铜镜进来，笑著对她说：「时间到了，跟他们道别吧！」莲婆婆拿起铜镜，一个个亲人的脸庞在镜裡闪现又消逝，每个人都是笑脸盈盈地看著她。她领悟了，原来生生灭灭本就是轮迴必经过程。微笑著放下铜镜，她闭上眼，魂魄随滥觞而去。

第三世，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