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云梦君 第八十七章重议开海禁（下）

姬子梦思维太过跳跃，明明方才讲海外之事，如今却跳到大明之内这简直是相差十十万八千里了！

弘治皇帝自然不会如如姬子梦的意，小王子一时半会也攻不破大同，还是那亩产百石更加重要，况且如果姬子梦说的是真的，那大漠不就能种粮食了吗？到时候小王子之祸，不就解决了吗？而大明此前边关军粮花费日甚不也解决了吗？

更有可能大明即将在弘治皇帝的治下重回永乐盛世，更有甚者会远超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大治。

孔圣人所说的那太平盛世，如今不就要在他们的手里实现了吗？

这还管什么小王子啊？

想比之下，还是姬子梦说的那片新大陆最为重要。

满朝诸公，顿时无言。

就连弘治皇帝心中也是不禁生出想打人的冲动来。

可是他们的心，却是热了，个个心里都在畅想着姬子梦说得食物。

也幻着自己在后世被人称颂、立传的美名。

姬子梦以往同胖子们吹牛逼的时候，那一向是脸不红，气不喘，一脸诚实的模样。

姬子梦心道，反正番薯已出来了，你们爱信不信，等将来你们真到了那传闻中的极西的地方，发现所谓的玉米没有这么神奇，更不存在所谓的珍珠米，那能咋样，反正臣师叔当年是这说的，臣也是这么信的，哎呀！可能是被佛朗基人给沾染了浊气，失了以前的那般神奇吧！

古人一向迷信，姬子梦又是大明顶尖的神棍，不！大明顶尖的算命大师，姬子梦说被佛朗基人污染了，那便是被污染了。

这能怪谁，这自然不能怪姬子梦和姬子梦的师叔，全部都要怪那些该死佛朗基人，他一向污秽，不仅不爱洗澡，还带着天花病毒在新大陆上传播，以至于这印第安人被从未有过的疾病，病死了大半。

若真有如此高产的作物，何愁盛世不来呢？

弘治皇帝脸色凝重，抬眸环视了众大臣一眼，只见众位的神色都是向往，他心里很清楚，所有人的想法和自己是一样的。

弘治皇帝扫视了众人之后，目光最后放在姬子梦的身上，开口问道。

“小王子之事，稍后再议，姬卿所言之那片大陆叫什么？”

姬子梦想了想，心中暗道，该直接叫美洲呢？还是黄金洲？

美洲是西洋的叫法，若是沿用他们的叫法，姬子梦总觉得心理有些不爽。

还是叫黄金洲。

姬子梦打定了主意，便道：“黄金洲”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便道：“这黄金洲如今已被佛朗基人占了吗？”

姬子梦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这佛朗基人也是可恶，他们人少，因为没有全部将黄金洲占了，这是建立了几个军寨，作为他们立足落脚点，并且还建了军港，用一种速度极快的海船来从此黄金洲，把四处掠夺来的物资全部运回他们的国家，不仅如此，就连我华夏上古遗民们也被他们抢来当做奴隶贩卖西洋各国！”

“臣师叔还听闻，这西洋佛朗基国说，番薯此等无用之物，所以该国倒是无所谓，可即便是这极西之国，也久闻大明的强盛，绝不肯将那些宝贝粮食，用来助长他国气焰，因而该国禁绝商贾带出玉米和珍珠米的种粮，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

弘治皇帝感觉自己要疯了。

这玉米和珍珠米，对于满朝君臣而言，不啻于普通人对于长生、黄金、美人的渴望啊。

这不知道还好，一旦知道，世上还有如此神奇之物，这怎么还吃的下饭，睡得着觉。

想想看，若大明有了这玉米、土豆这等高产的粮食，那你还费尽心思，怎么增加政绩，何必在成天琢磨着怎么屯田，劝什么农，一听到哪里发生了天灾，就吓得脸都绿了，更怕百姓们饿了肚子，起来造反，要知道，即便是弹压反贼，这也是需要钱粮的啊。

弘治皇帝耗尽了所有的心血，这江山，也大抵只是如此了，现在有了红薯，总还有了一些安慰。可姬子梦却告诉自己，有一种东西，就好像外挂，分分种种就能成就你弘治皇帝千古英名的神器啊！

弘治皇帝突然间觉得自己以往真是傻了！为什么不能早早的发现姬子梦师门这等贤人智者。

哎！

弘治皇帝脸色赤红，他看了刘健一眼。

刘健也心动了：“陛下，臣觉得此事若是真的，那臣觉得我大明应该早早的准备下海去取这黄金洲神种啊！”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

刘健上前，向姬子梦问道：“姬中允，那珍珠米当真有珍珠那般大？”

“是。”

姬子梦道：“一颗种子种下去，一年能三熟，不畏虫害，一株苗，可产出数十颗如珍珠一般的米粒。”

这……还是米吗？鉴于姬子梦此前没有说过谎，而且言出必中，刘健也心已动了，他道：“陛下，此国禁绝种子流出，情有可原。”

哪怕是，换做大明君臣，他们也会禁绝这等神奇种子外流他国。

“眼下当务之急，是寻觅此国下落，一旦得此种，尧舜之世，也就不久远了。”刘健作为内阁首辅，当场便表明了态度。

珍珠米和玉米，对刘健已有了致命的吸引力。

刘健作为内阁首辅大学士，他的建议，某种程度而言，相当于是整个文官系统向皇帝表明了态度。

昔日有秦皇派徐福出海求仙药，关于此事，人们是唾弃的。

因为秦皇是为了一己私利，求那虚妄的长生。

可今有弘治皇帝派人出海求粮种，这……便是大功德了。

说实话，当姬子梦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其实弘治皇帝若是不下旨去求粮种，只怕这消息流传出去，天下军民都会认为当今皇帝漠视民生吧。

可远在极西之地，这该如何去求呢？

若是以前，大明倒是可以轻而易举横渡西洋，但是现在……

这弘治朝，这已废止下西洋久矣，这一切都要重头再来来。

此刻，满大殿的君臣们皆是冒出了绿光带着饥饿的眼睛的眼睛，一个个在咧着嘴，龇着牙，磨刀霍霍啊。

刘健的另一层意思是……不惜一切代价。

弘治皇帝已是了然了：“这佛朗基人竟也知我大明？”

弘治皇帝递给姬子梦一个眼神，这是让他配合自己演戏。

姬子梦当然明白了其中的用意，随即配合弘治皇帝。

“知道啊。”

姬子梦点头，他必须给弘治皇帝更大的希望……素来故事开了头，后面就好说了，于是姬子梦不带犹豫的就道：“听闻佛朗基人说，当初三宝太监下西洋，曾至不刺哇，该国与不刺哇也有交往，因而才自不刺哇国口中，得知我大明盛况，因而更为忌惮。”

“……”不剌哇国便是非洲索马里，正是当初下西洋时，郑和曾抵达过那里。

弘治皇帝则是疑惑地道：“不剌哇？”一旁的萧敬忙低声道：“奴婢在看三宝太监事迹时，听见过此名，此国国人如黑炭，其国在西洋深处。”

一下子，所有人欢欣鼓舞起来，一个个喜上眉梢。倘若那极西之国犹如仙岛一般，缥缈无踪，大家两眼一抹黑，还真是难办。

可既然在不剌哇国有此国的消息，就好办了，当初三宝太监，不就曾去过那里吗？老祖宗们能去，我们自然也可以！

宏图大业，不，是万千百姓的生计，就在眼前啊。

希望之火更浓了，许多人兴奋起来，大殿里，气氛活络起来。

“臣以为，该立即督造大船，效仿三宝太监出海，先寻觅不剌哇国踪迹，再顺藤摸瓜，那极西之国，也就相距不远了。”

“陛下，当初若是三宝太监继续向西，或许……文皇帝时，大明便已获良种了啊。”

许多人唏嘘起来，仿佛每一个人都和一个巨大的宝藏失之交臂。

这下西洋，瞬间有了一个新的意义，从前所谓的下西洋，不过是带来万国来朝，可渐渐的，大家意识到，这玩意虽得了虚名，不够实在，所以反对的人说这是浪费民力。

下西洋还会带来需要奇珍异宝，带来财富。

可许多人更加跳脚，大明是不重商的，不视钱财如粪土，怎么好意思自称自己是读书人和士大夫呢，朝廷怎么可以做买卖呢？

而现在，却是求粮种，是活命的家伙呀，有此粮种，甚至是太平盛世啊，怕是尧舜都要比不上了。

转眼之间，解决掉百姓们饿肚子的问题，民以食为天，谁还敢反对。

弘治皇帝红光满面，他眼里带着希望的光泽。

他振作起来，道：“马卿家。”

兵部尚书马文升上前道：臣在。”

“兵部立即按三宝太监旧法，督造舰船，操练军士……”弘治皇帝沉默了片刻，又道：“所需公帑，户部应予一切所需，若是还不够，宫中内帑亦可支取一些。”

这一次，弘治皇帝倒是十分的大方。

没什么可说的了，钱是小事，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听到这里，姬子梦心里笑了！转眼之间，一场新的下西洋开始了，这一次，大明将更有决心的下海，支起风帆，朝着海洋最深处前进，他们将见识无数的人土人情，与无数国家进行交流，取长补短。将来若是有一天，可能真的找到了玉米，这玉米可能也未必如方继藩所述的那般神奇，可至少，会有一些安慰，至少应该是值得票价的。

至于姬子梦的夸大其说，大不了到时候自己收拾收拾东西跑路就是。可这有什么关系呢？

况且到时候他还有许多的借口可以圆过此事。

我姬子梦为国为民，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熏陶，岂会和你们这些只知道坑害老百姓的贪官污吏们一样。

一想到这里，姬子梦眼角余光，不由自主地扫向了刘大夏。

刘大夏方才还在乐呢，心中暗道，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珍珠米和玉米。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该写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称颂这件事，如此才不负自己的君子之名，在此次大事之中，也留下点美名，从而好让后人也知道他写了一篇文章记载此事。

可渐渐的，他脸色越来越僵硬，尤其是当弘治皇帝要求兵部尚书马文升依三宝太监之法，制造舰船，准备进行第八次下西洋的时候，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马文升沉默了，他低垂着头，没有吭声。

殿中，也安静了下来。

弘治皇帝现在正踌躇满志，他甚至在幻想着，五年之内，朕的舰队就会抵达不剌哇国，打听到这极西之地的踪迹。

这可真是皇天保佑，祖宗显灵啊！

可见马文升久久踟蹰不语，弘治皇帝这才之时，好像也察觉到了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

于是弘治皇帝便忍不住问：“怎么，马卿家，何故不言？难道朝廷求种，有何不妥？”

其实马文升原本也是不赞成下西洋的，可如今，他亦是举双手赞成，如今在这朝中，谁敢不赞成，这简直就是和数千万军民百姓为敌，其性质，已经到如果你敢出言反对，那就是跟天下百姓们过不去，更有得罪全天下想要借此实现圣人理想，耽误天下文人青史留名差不多了。

可是……马文升的脸色越加难看，期期艾艾地道：“三宝太监造船图，以及一切航海的文料，已经……烧了！”

刘大夏听到这里直接倒地，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