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云梦君 第一百七十章朕惊了

弘治皇帝的表情极为古怪。

因为这奏疏，与其说是李善在给自己表功，顺便给中官和指挥何岩拍个砖之外，不如说……

“翰林修撰王守仁，贯彻坚壁清野，十万军民才得以入城得生，鞑靼军旋风而至，城中惶恐，王修撰号召坚守，锦州上下无不以欧阳修撰马首是瞻，王修撰日夜巡城，鞑靼百般手段用尽，无计可施……”

“若无王修撰，锦州上下俱死矣，臣些许功劳，不及王修撰万一。”

接着，便是各种绘声绘色的讲述王守仁修撰是如何的临危不惧，如何的胆识过人，如何使人钦佩，如何一次次的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又是如何坚守城池，还亲自提剑上阵，斩杀了几名敌人，又在鞑靼人佯装撤退时，绝不肯乘胜追击，更可贵的是，年轻的王守仁修撰，有大将之风，镇守锦州，使锦州坚如磐石，这王守仁修撰，亦如磐石一般，指挥若定。

最后李善几乎用钦佩的口吻奏报：“臣阅人无数，王修撰此等奇人，未曾见矣，此一人可抵十万精兵，臣能独活，奏陈捷报，皆赖王修撰活命之恩，王修撰，可敬，可佩！”

一口气看完了这份捷报，弘治皇帝倒吸了口气，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太不寻常了。

以往边镇里的奏报，除了吹嘘自己，当然偶尔也会提及一下别人，可似这般往死里夸的，除非是自己的上官，需仰人鼻息之外，实在不多见。

你要说李善这个人高风亮节，那又不对，他可是狠狠的抡起胳膊一巴掌一巴掌的往那指挥何岩还有中官王宝脸上啪啪的打啊，够狠。

可这奏报，似乎透露出了一个信息，王守仁，才是这一次守城的总指挥，不只如此，这一次守城，王守仁至关重要。只是……单凭一人的奏报，实在……有些云里雾里。

王守仁……当真如这李善所言吗？

弘治皇帝甚至在想，倘若朕是他们呢？

亲临锦州那样的环境，能否凭借着一个小小的修撰服众，能否得到全城军民的信赖，能否镇定自若，能否一次次的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能否……

“陛下……如何？”

马文升有些急了，小心翼翼地询问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铁青着脸，没有回答，而是深深的看了姬子梦一眼。

这一眼，看得姬子梦心里发毛。

却在此时，萧敬匆匆而来，边道：“陛下，中官……”

他还没继续说下去，弘治皇帝正色道：“拿来。”

萧敬的心噔的一下，顿时沉到了谷底。

果然还是被人抢先了吗？

该死，这王宝连送急奏都比人慢一分。

不过萧敬依旧面带笑容，小心翼翼地取了奏报，呈送到了御前。

这是中官王宝的奏报。

皇帝并不傻，所谓兼听则明，在地方上，往往都有几套系统，有的来自于厂卫，有的来自于按察使司，有的来自于都指挥使司。

按查使司与指挥使司不同，他们一人是文官，一人是武官。

按说文官决对会自己的奏报里贬低武官的，如何又借春秋笔法，如何如何吹嘘自己，凭借着陛下的龙威，取得胜利的。

这些已经成了一种潜意识和习惯了。

而且文人一向自古便是有“文人相轻”的说法，所以弘治皇帝不相信这东厂的太监监军敢欺瞒自己。

身为皇帝，弘治皇帝深知任何事，都需相互印证即可。

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打开了王宝的奏报。

这王宝倒是极聪明的，没有对何岩和李善有太多的微词，不过怎么又是王守仁……

弘治皇帝瞳孔收缩，王宝乃是宦官，明显节操不太够，相比于李善的矜持，他完全到了不要脸的地步。

弘治皇帝认真地看完了奏疏之后，沉吟了很久。

直到第三封捷报传来，事实几乎已经完全清楚了。

弘治皇帝这才坐下，看着一个个紧张看着他的大臣，弘治皇帝抿了抿蠢，才道：“姬卿家啊……”

见弘治皇帝脸色凝重的样子，姬子梦心里有些紧张，一口心像是给悬得高高的。

不会是真的牺牲了吧？

其实牺牲了，倒也没什么，是人都会死，只不过死的人，偏偏是王守仁王阳明罢了。

不过王守仁不会是投敌了吧，这就真的是把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姬子梦实在是被弘治皇帝的那一眼看得令他捉摸不透呀！

“你教了一个好门生啊。”弘治皇帝感慨道。

姬子梦心里乱七八糟的，只有默然无言。

弘治皇帝凝视着姬子梦，道：“卿家为何不言？”

姬子梦有些尴尬：“陛下，臣不知陛下这是何意？是夸赞，还是讽刺？”

姬子梦心里是真的发虚，因为在很多的语境之下，你生的有一个好儿子或者好门生之类的话，往往是带着讥讽的。

姬子梦又不是二，怎么能随便接茬，到时候领会错了意图，脸没了没关系，唾面自干也不是啥事，别到时候还得一个恬不知耻的罪名。

弘治皇帝不禁道：“自是夸张。”

“呼……”姬子梦这才顿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好歹是自己的门生，而且太还是王守仁，又怎么会投敌呢？

我们老姬家，都是要脸的人，教出来的门生，那也是有操守的。

姬子梦眼睛终于如雨过天晴的亮了起来，顿时觉得自己的底气也足了：“王守仁虽有些不成器，不过他已经学得臣的三分之一的本领了，只是，他还需多多磨炼才可成才！”

上一辈子，姬子梦就属于那种得了理不饶人，得了便宜还买乖的人。

弘治皇帝有点不想和他说话。可随即，弘治皇帝道：“此次鞑靼围城，王守仁坚壁清野，死守锦州，锦州十万军民以他马首是瞻，在他的组织之下，组建了一万多官军，三万民夫，王守仁功不可没啊，他区区一个修撰，竟能使锦州归心，使所有人都甘心受他调遣，这……足以证明，他的才能和胆识。”

说到此处，弘治皇帝终于从震惊之中走脱出来，脸上带着几分眉飞色舞道：“王守仁，乃朕之子龙也，浑身是胆！”

子……子龙……

“赵子龙？”姬子梦震惊了。

这号人物，他自是知道的，甚至在他最喜欢《三国演义》里，他最喜欢的就是赵子龙了。

姬子梦脑海跟走马灯似的，浮出了三国演义里那英俊潇洒，一身银甲的英雄形象，可然后，这个画面又迅速的变为王守仁那等，相貌平庸，时不时地在埋头思考，半天嘣不出一个屁来的家伙。

呃，好像有点……怪怪的。

姬子梦忙道：“陛下慧眼如炬，臣钦佩不已。”

见其他人尚处在震惊之中，弘治皇帝朝萧敬使了个眼色，萧敬会意，将三份奏报俱都传报了下去。

刘健先是看过，一脸的震撼，不仅又打眼高看了姬子梦几眼。

或许自己把儿子投资给姬子梦是一件极为正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