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云梦君 第一百一十四章斯文扫地

王守仁没有在乎他们的流言蜚语和抱怨，却只是一人默默的开始开垦着荒地，他不疾不徐，好在先前被恩师罚过耕地，他已经熟练了，不同于他人，王守仁显然对这开垦已有心得，显得很熟稔。

一个读书人最终还是走上了地里，口里道：“既然先生翻，学生也来试试。”

不错这个人正是陈齐文。

而跟在陈齐文后面的正是前些日子跟姬子梦一同击退鞑靼人立功的杨文皁。

虽然杨文皁被朝廷赐了同进士，可是杨文皁却以大丈夫自当靠实力考取功名拒绝了。

弘治皇帝对此很是欣赏，接着又把他赏赐改为了锦衣卫世袭百户。

王守仁也是如此赞叹过杨文皁，称他为，颇有士大夫的遗骨之风。

有人打头，接下来，许多人陆陆续续也开始加入。

虽然还不明白王守仁的意图，可朱厚照看着有趣，很快也加入进去。

他想表现一下平时的弓马功夫，嗷嗷叫一声，举着锄头狠狠的砸入了地里，顿时……双臂发麻，脑子嗡嗡响。

朱厚照还小，而且生长的那自然是锦衣玉食，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所以他显得很兴奋，对此也很高兴。

厉害，厉害，这垦荒的学问，竟比弓马还多啊。

于是他学乖了，也开始收了气力，深呼吸，尝试着慢慢掌握节奏。

其他的读书人，就不太好受了，许多人都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连扛起锄头都觉得费力。

不过表率的作用毕竟是无穷的。

王守仁默不作声的做了表率，即便是那些来找茬的人，也加入了农垦之中。

一炷香之后，许多人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此时，王守仁直了腰，道：“马上要出太阳了，去取斗笠来，莫要将人晒坏了。”

远处那些庄户，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些姿势古怪的读书人，倒是乐了。送来的不只是斗笠，还每人一条汗巾，很没有形象的，这些读书人们争先恐后的搭在脖子上，倒不是因为天气热，而是这耕作下去，额上的汗便哗哗落下来，若是不隔三差五擦一擦，浑身都难受。

朱厚照体力好，不过很快，却也开始气喘吁吁起来。

朱厚照回过身去，却看见杨晓也是在喘气休息。

他笑道：“哼哼，杨晓，你不是挺厉害的吗？”

杨晓也哼了一声，回应道：“哼，猪少有本事，你跟我比比看，看谁耕得快耕得多。”

朱厚照是自然不甘的：“比就比谁怕谁呀！”

而此时，刘健已渐渐步行到了远处，他没有过分的靠近，看着一群读书人在地里挥汗如雨，不禁……愕然。

他们……这……是……在耕地？

“父亲……父亲……”刘杰已追了上来。

他刚想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却见父亲一言不发，一副的不可思议状。

刘健的心情，可谓是复杂极了。

他隐隐觉得，这……是有辱斯文。

历来，读书人参与农耕……毕竟是前所未有的事，倒是朝廷读书人去劝农还差不多。

毕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许多人看来，耕地，确实是一件极不体面的事。

但很快便又觉得有些新颖。

此事也不是没有，宋儒范仲淹不就是“已食朝廷俸禄，却依旧不改稼穑之能。”

虽然刘健觉得有辱斯文，但是如今第一次亲自见到儒生亲自耕作，到也觉得很新颖。

只耕作了一会，很快便儒生觉得那华丽儒衫，宽大的袍子，长长的袖摆，何等的高雅，而这等衣物，本就适合四体不勤之人穿戴，那些耕作的读书人，很快就觉得这大袖摆碍手碍脚了，锄头锄下去，大袖摆便直接落在了地上，顿时脏兮兮的。

那长长的襦裙裙摆，更使他们耕作时，显得格外的滑稽。

“父亲，他们在耕地？”刘杰皱眉道。

“是啊，他们是在耕地！”刘健加强了语气。

“真是有辱斯文啊。”刘杰不由感慨道。

这句话，倒是和刘健的第一个念头一样。

可他却是沉默了，没有接茬，因为……这样确实是有辱斯文，可看着王守仁认真耕作，他的弟子也是如此，其他人也纷纷弯腰锄地，便连太子殿下，居然也较了真，仿佛是不肯服输似的，使劲地挥舞着锄头。

刘健竟然心中生出了一丝异样奇怪的感觉了。

或许，这就是姬子梦为什么不同于大明士人的原因吧！

不过不得不说，姬子梦的确是教徒有方。

从前不喜欢读书的太子殿下，竟然能如此专心致志的做一件事情，这难道不是让太子殿下尝试民生艰苦的原因吗？

况且姬子梦和他的门生的确有不凡之处。

其几名皆是包揽了弘治十二年的殿试榜眼、探花，更有最次者都高中了。

刘健此前出于好奇，都查看过这几人的乡试、会试的名次，很差。

就连王守仁也是落榜过的，但偏偏不知为何自拜姬子梦为师后，这几人仿佛如同开挂了一般。

其弟子、徒孙竟然屡建奇功，而且还都是能名留青史的那种。

这不仅让人好生嫉妒啊。

刘健看着太子，心中暗道，或许如果自己的儿子能拜王守仁为师，那么也有可能高中科举，建立一番功名事业吧。

刘健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刘屡次科考还不中，便心情有些低落起来。

刘健一想到可能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

难不成姬子梦徒弟如此厉害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教学方式不同于任何人吗？

刘健看着那群在挥舞着锄头的读书人好半响，突然道：“刘杰…”

“父亲有何吩咐。”

“你也去。”

“什么！”

刘杰一愣，一脸的诧异：“父亲……”

刘健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道：“太子去得，翰林去得，进士去得，举人去得，你一个秀才，有什么不可去？”

“太子……”刘健自知失言：“你去吧。”

父亲有命，刘杰只好怏怏的去了。

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累得已经直不起腰来。

只两炷香的时间，很快便有人不行了。

唯独此前与王守仁一起耕作过的弟子们还好，却依然跟恩师继续耕种着。

大汗淋漓的读书人们，仿佛在地狱里走了一遭，个个脸色苍白，小胳膊小腿都打着哆嗦，甚至有人受不住，直接一屁股毫无形象的坐在了田埂上，拿着脖子上的汗巾擦拭着汗水。

朱厚照万万没想到，这看着只是轻易的挥舞锄头，竟是如此的艰难，比当初他刚学骑马射箭那会，更令他痛不欲生。

可他咬着牙，还不信了，这点事也做不了？

朱厚照还在与杨晓赌气，比谁先休息。

小孩子总是觉得自己很厉害的，而且还不肯服输。

杨晓满头大汗，微微皱眉看着朱厚照还在奋力挥舞锄头，他也不好放弃。

只能咬牙继续与他比着。

很快杨晓在挥舞一锄头后，便不行。

他此刻只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幼稚啊，怎么能和他比呢？

而朱厚照了，他在杨晓放弃之后，便知道自己赢了，直接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此刻的他，他十分疲惫，什么比赛打赌都不再想啦。

不曾想，只是一个耕地竟然如此的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