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你好 chapter 17 每个人，他都是特立独行的存在着

再次知道M消息时已经过去一年多，有一次偶尔从一个朋友微信圈看到，我才得知一年多未见的M已经放弃了在省城所有的一切，回到了这个朋友的老家做起了一个农民，当时的我感到很惊愕和诧异，为什么一个表面看起来不错的人会突然躲到了农村，甘心放弃自己的理想和追求了那么久的东西。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我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从朋友那要了M的微信，M的微信头像是一张露着双脚穿着解放鞋站在草地的图片，我加了几次，对方没有通过。后来工作忙，我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有一天我在商场躲雨，收到一条微信验证通过的消息，M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说。夏一，有段时间没联系了，最近还好吗。

我带着心中的疑虑问道。听说你回农村了。

过了许久M给我回了一条信息说。不好意思，一边地里干活，一边回信息不太方便。他接着说道。回来快半个月了，一直在做前期的准备工作，以前觉得干农活光有体力就行，回来才知道需要掌握的东西太多了，村子里人不多，都是些留守在家的老人，不过他们经验丰富，也很热于教我这个年轻人。

我说。怎么突然做了一份反差这么大的事。

他说。一言难尽，有机会再聊，快下雨了，我得赶紧把手头的事情干完。

我说。好的。

小时候的M和我生活在一个村子里，他比我大一岁，那时候的他却比我矮半个头，我的家住在小学的下面，隔着一小段的路，M的家在我们村的另一个组，走路二十几分钟，站在我家门口远远的就能看到他那个地方，那时候的小学学生比较少，不像城里的小学一个年级好多个班，我们一个年级就一个班，我和M读一个年级，他坐在我位置的前两排，从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我们在一起说话的次数不超过三次，只是偶尔在放学的路上碰见会礼貌性的打个招呼。

记得三年级的最后一个学期，我和后排几个男生打赌输了，要给班上最胖的一个女生写情书，一开始我不愿意，后来拗不过他们说耍无赖，愿赌服输。那天正好是班主任的数学课，我含着泪不情愿的写下了那封幼稚的算不上情书的情书，老师讲的什么我根本无心去听，我趁着老师背对着我们在黑板上写字，其它同学刚好沉思的间隙，把写的情书揉成了一个纸团朝那个胖成冬瓜的位置扔过去。可惜用力过猛，纸团在M的头上弹了一下，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个纸团如抛物线般不偏不倚的滚到了班主任的脚下。

班主任恶狠狠的回过头盯着我们，前面的同学目光也齐刷的往后看，老师扶了扶滑落到鼻尖的老花眼镜，弯下腰捡起了那个纸团，打赌的几个伙伴捂着嘴巴在那窃窃暗自嬉笑，而我羞愧的低下冒着大汗的头不敢看，幸亏自己留了一手在落款处没有写名字，心中一直在那祈祷M不会出卖我，希望老师认不出我的字迹。老师站在讲台上说了一大堆，那时我整个脑子蒙的，一片空白。

老师义正言辞的说。你们小小年纪不学好，这么小就谈情说爱，你们告诉我，毛都还没有长齐的你们，懂什么是爱情，这字条到底谁写的，给我站起来。

教室一片沉寂。

不说是吧，今天你们要是不说，我就等到这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承认了再上课。老师气的站在讲台上来回的踱步。

谁啊，赶紧承认呀。

是呀，谁写的就站起来，别拖累我们上课。

别躲着做缩头乌龟啊。

......。

教室里突然一阵骚乱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在那互相讨论和猜测。我内心做着激烈的挣扎，为了不想影响其他同学的学习，决定做个大丈夫，冒着视死如归，大不了被老师骂一顿，然后让同学嘲笑，顶着老师让家人来领的风险，我缓缓的从座位上慢慢站起来。

老师，纸条是我写的。坐在我前面两排的M站起来说道。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的全砸在了M的身上，像看一个怪物一样赤裸裸等着大家的批判和审视，那节课M为了胆小怕事懦弱的我被老师罚站在操场上，而我也因为自己的无能，让他替我被黑锅也煎熬了人生中最长的一节课。

放学的路上我跑上前拦住M说。明明知道是我，为什么要自己承认。

M整了整背着的军绿色斜跨书包，一脸无所谓的笑着说。反正我学习也一般，家长知道了也不会怪我。

我特羞愧的从文具盒里拿出了奶奶给我买的两支最爱的圆珠笔，递给他一支说。给你一支，谢谢你。

M不客气的接过我手中的圆珠笔说道。不客气，谁叫我们是好哥们。然后蹦蹦跳跳的背着他那个军绿色的挎包，从挎包里传出铝饭盒和铁勺子咣当咣当的撞击声，朝他家的方向跑去，我站在那回味着三年都没认真说过几句话的他，既然说我是他的好哥们，而我站在原地第一次认真的看着M远去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远处的田野。

有一晚我偷偷的问在厨房做饭的奶奶。我说认识一个小伙伴，长的挺瘦，为什么大我一岁还比我矮半个头。

奶奶摸着我的头说。那他肯定是营养没跟不上，所以个子没长起来，你看奶奶每天早上给你蒸一个水蛋，我夏一就长大的白白胖胖高高的。

我看着慈祥的奶奶说。以后早上能不能给我煮鸡蛋，带壳的那种。

奶奶奇怪的看着我说。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吃水蒸的，不喜欢水煮的那种吗。

我撒娇的拉着奶奶的衣角说。人家想换换口味，就想吃水煮的蛋嘛。

奶奶拗不过我跟她撒娇的样子，一脸笑着说。好好好，奶奶明天给我家夏一水煮蛋带着吃。从那以后到小学毕业我都会在书包里带着一个水煮蛋，在中午吃饭的时候给拿着饭盒出来的M，然后我再跑回家吃饭。M每次都会问我，鸡蛋给他了我吃什么。我都会骄傲的告诉他。我奶奶有个很大的养鸡场，里面养了好多好多的老母鸡，每天可以生很多很多的蛋。他才会放心的剥开鸡蛋慢慢的享受着它。其实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奶奶就养了一个老母鸡，有时候母鸡没生蛋，奶奶就会用省吃俭用的钱去村里其他人那里买。而我只是希望这个把我称为好哥们的他，能够和我一样吃着奶奶煮的蛋长得白白胖胖高高的。

直到小学毕业，M的身高还是跟我差半个头，后来上了初中接触了生物课，我才明白有时候人与人之间身体的差别还隔着基因的遗传，而我在初一报到的那天见过一次从外地打工回来的M父母，原来他们也长的矮小瘦弱，这可能就是遗传基因造成了我比M高半截的原因，而我不后悔每天给M带了一年多的鸡蛋，因为他吃鸡蛋的样子很幸福，也很享受，就如那枚小小的鸡蛋是他吃过人间最美味的佳肴。

初中毕业，我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M因为英语偏科严重考的很差，他父母也觉得他在读书这方面不会有啥作为，希望他学门技术能有一个吃饭的本领，那一年M选择了南昌的一个中专技校，学了那时候很多人都选的模具专业。我知道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专业，M和我一样一直都喜欢看书，也喜欢写东西，好多次我和他的作文都被语文老师拿来当范文在全班同学面前读。

曾经有一次我和M坐在学校的河岸边谈理想，他问我将来想做什么。

我说。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写出很多好的文章，能够出自己的书，然后有大把的时间去旅行。我问他你想干什么。

他抬着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说。想做一个记者，能够报道世间的疾苦和劳苦大众。

我开玩笑的笑着对他说。其实你更适合去做一个菩萨，一个普度众生的菩萨，扫清所有世间的不美好和丑恶。

快暑假结束的时候，我请M来家里吃饭，饭桌上M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奶奶说。奶奶你年纪这么大了，听夏一说你搞了个很大的养殖场，里面养了好多生蛋的老母鸡。

奶奶先是一愣，然后指着桌上用茶树菇炖的那盘鸡肉笑着说。奶奶年龄这么大，哪有什么能耐搞养殖场，就这一个生蛋的老母鸡，以前每天为了给夏一补充营养，我都会在早上给他蒸一个水蛋，后来他告诉我不喜欢水蛋了，我就开始每天早上给他煮一个水蛋，现在夏一要去读高中了，也不爱吃蛋了，它的使命也就完成了，你看今天我就把它给你们炖吃了，来来来，趁热吃。奶奶给我和M每人夹了一块大大的鸡肉。那餐饭M边吃边往饭碗里滴眼泪。

在县城汽车站送M去南昌的候车厅里，我问他。选择了学模具，记者的梦还在吗。

M拍了几下我的肩膀过来抱着说。现在啥也不想，先求生存。我知道他装出的轻松和看似无所谓是不想让我难过，其实他心有不甘。

汽车开动的那一刻，M从玻璃窗里伸出脑袋说。夏一，记着出书的那天一定给我一本你的签名书。

后来我因为高考的失利，没能如愿的考上理想的中文系，选择了湖南长沙的一所民办大学，学了一个和文学无关的管理专业，得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和M在QQ上聊天。

我说。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也没办法给你一本我的签名书了，我和你一样，也和自己的理想擦肩而过。

M给我回了一个加油的表情，然后回复道。夏一，要相信自己一切皆有可能，你看我学的是模具，但我现在利用业余时间在读成人大学的课程，也在努力的考记者证书，我相信有一天你也能成功的。

出社会后压力大，我早已放弃了靠写东西能出息这条路，我和M也渐渐的很少联系，各自在社会的洪流中忙的焦头烂额，有一次他在QQ上给我晒了他拿到的记者证，他说他现在不在工厂上班，找了一个小的杂志社，专门写一些小企业的报道，其实主要就是拉那些小企业在我们杂志上投广告。

我说。真为你高兴，虽拯救不了普罗大众，但至少你在慢慢靠近自己的理想。后来M的那本小杂志由于拉到的广告费用有限，影响力也不够，慢慢就没人给他们杂志投广告，没多久就倒闭了，再后来M就跳到另外一家专门报道房地产的杂志，他说现在房地产市场欣欣向荣，他们都是大金主，也不差那么点钱。

有一年M在网络上认识一个女孩，女孩也在南昌，后来他们很快就在一起，他告诉我说。女孩很好，打算等生活好点就和女孩结婚，然后在南昌定居。再后来由于我的手机在一次出差的火车上被偷，没有了他的联系方式，给他发了好多次QQ也没人回复，于是有一年多的时间里M彻底的消失在我的生活里，那是一段空白的时光。我知道他肯定遇到了很多的事，不然不可能一个人躲到了农村里。

前段时间休假回了一趟老家，我给M发信息说。我回家了，我去你的农场看看。

他说。好啊，这里除了老头就是老太，你要再不来，我都快以为自己也七老八十了。

那天我骑着老爸的摩托车，按着他给出的共享位置，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间小道，一直往里走，在他说的村委旁一栋三层的小楼那里停了下来，没多久从大门内远远的走来一个黑瘦的小个子。

看着眼前这个又黑又瘦，头发凌乱的有点像糟老头子的人，除了眼眶还架着的那副黑框眼镜，你完全想不出他就是那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M。

M看着像雕塑一样愣在那的我说。是不是和以前相差很大，有时候照着镜子我都能把自己吓一跳。我跟着他把摩托车开进了院子里，那晚M给我做了很多在外难得吃到的山货，他说。你今天来运气好，刚好在河里放地笼，抓了好多泥鳅，下酒特别好。

那晚不怎么喝酒的我和M喝了挺多的啤酒，我醉熏熏的问M。你在南昌不是挺好的，也有女朋友，为什么现在一个人跑回农村种地了，女朋友不介意。

M夹了一条大的泥鳅往嘴里嚼着说。分了，和她早分了。

我说。你们不是打算结婚了吗。

他后来告诉我说，有一次他带女孩去见了父母，他父母坚决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觉得那个女孩心机太重，怕M和她在一起容易吃亏，那时候的M一股脑的投在恋爱的幸福中，哪里会理会父母的劝告，觉得父母就是见不得自己好，也看不得自己幸福，在那呆了不到一天就和父母大吵了一架带着女孩回到了南昌，他们很幸福的一起生活在南昌的出租房里，每天女孩给他洗衣服，做着他爱吃的晚餐等着工作一天的他回来，女孩很体贴，对他也很好，后来女孩告诉他怀孕了，那时候的M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有一天女孩告诉M家里刚好在建房子，她又是家里最大的，想要给父母分担一些，M想也没有想就把存下的所有积蓄都给女孩。

有一天女孩跟M说，看他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赚钱辛苦，将来还要养小孩，买房子，她以前干过销售，想自己开一家化妆品店，这样她也有工作，又有自己的小事业，这样他们就能更好的实现自己的规划，也可以减轻M的负担，M想想也对，让她能有一份自己的事业也不会那么无聊，于是他找了哥们借了一部分，又自己套信用卡七八万，把总共十几万的前期启动资金交给了女孩，那天他们特意去一直想吃的海底捞狠狠的吃了一顿，M感觉到的幸福未来一步步向他走来。只是这样的幸福瞬间太短暂，有一次回家后女孩没有出现在出租房，电话也打不通，怀孕要结婚了他也不知道女孩老家在哪里，更没有见过女孩的任何一个亲戚，只是隐约听女孩提过一次老家在九江，女孩怀孕这么久以来也没有孕反，肚子也不见明显变化，M怎么也不相信女孩会为了那么点钱抛下他跑了，在朋友的劝说下去报警才发现女孩其实是个惯犯，已经有好几个男子被她骗了不少钱。走出警局的那天，M心如死灰的站在街道上大哭。

M还完了所有的欠款后，就决定不再在那个伤心的城市待下去，于是他带着不多的钱来到了这个离老家不远的山村。

我说。你打算一直这样做下去吗。

他说。其实刚开始也不适应，村里人异样的眼光，觉得我这么一个年轻人待着是不学无术，没有出息，后来通过自己的努力，帮着村民销出了很多他们以前认为卖不出的东西，也就不再那样认为了，和大家也打成了一片。现在这样挺好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没有了那么多的尔虞我诈，也不再需要看别人的眼光，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忙活着田地里的事，第一次感觉时间过的那么快，真想一天的时间是48小时，这样我就能做更多的事情。他跟我干了一杯接着说。夏一，其实现在农村挺好的，农村里有很多好的东西和食物，只是苦于缺少销售渠道，干的人少，不过现在各大互联网公司和国家都在加大布局三农创业，我经常也直播农村生活的点点滴滴，还积攒了不少的粉丝，家乡的橙子快熟了，接下来我打算卖橙子，预计今年的销量会不错。

在来的路上，我都一直在想怎么劝他离开农村去外面闯荡重新开始，看着他一直很愉快轻松的规划着现在的生活和未来，我知道我的担忧是多余的，如今的这种生活未尝不适合他，也许这样的他能活的更好，更开心，想说的话我终究是没有说出去。M就这样特立独行的存在着，存在他喜欢的生活里。

不管好与坏，只要他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