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未了发如雪 第四章 小狐狸精

大周历九月初一日，周天王诏书天下，册立媚妃为王后，前一日，也就是八月三十日，华贵妃不知何因，突然病逝丽花宫。天王因念及华贵妃去的突然，王子匄尚未弱冠，年幼无人疼惜，便将王子匄过继给媚妃也就是王后为子。

十月初一日，是周人的鬼节，届时天王将要入太庙，举行今年的冬祭。趁着冬祭大典，天王要在太庙，向列祖列宗以及天下诸侯百姓，昭告重立王储。

诏书同时宣令，天下各诸侯国君、士大夫，都要亲自或者派出使臣入朝，一是参加冬祭大典，其次祝贺王后以及王储。

其实，天下诸侯包括大夫平民，对于周天王制令，并没有多少人当一回事。只有大周周边的几个小诸侯国，因为抗拒不了周天子的势力，才会依照他的制令行事。其他的一多半诸侯国，对于天王的制令都是阳奉阴违。甚至那些比较大的诸侯国，比如晋国，齐国、秦国等，对于天王的诏书，更是不置可否，甚至抗旨行事。更别提南方的楚国——其他各诸侯国国君，最高就是公爵，只有荆楚国国君从楚平王开始，都以王号自封。他们一直以来，都自认为和周天王是平级的两个王。

周天王其实自己也知道，要不是北方一直有强晋

和楚国抗衡，楚国早就把周天子给灭了。

天子衰微，诸侯势起。

但是，这一次，各诸侯国以及士大夫平民百姓，对于周天王的诏书反响却很大。

天王诏书一下到各诸侯国，一时间，天下沸腾。

数月前，一向在各诸侯国声誉颇好大王子蒙，突然离奇的出逃，突然离奇的不知所踪，已经让天下众说纷纭。再加上，一月前，宫中华贵妃又离奇的死去，媚贵妃离奇的就被册立为王后，二王子忽而过继给新王后，忽而就要被立为王储……

虽然这些离奇的事，在明白宫闱之变的人心中，都略晓一二。但是，天下好事者每每都喜以讹传讹。所以，诏书一到，各诸侯国君以及上卿士大夫，都希望自己能去洛邑，赶一赶这一场难得一见的盛世热闹。

但是，依周礼，权势，名望，并不是谁都能有幸参加这一场大典。当然，如果财势够大的话，可以以自己的名义去观看冬祭大典也是可以的。

和往日一样，早朝一毕，老天王就急不可耐的驾临琉璃宫。

这琉璃宫正是新册立的王后，也就是媚贵妃的起居宫殿。

自从新册立了王后，周天王感到自己是焕然一新，精神百倍。

连周天王自己都对自己感到惊讶。每天上朝，他就打哈欠流鼻涕，无精打采，就像霜打的茄子、发蔫的萝卜一样。但是，只要一退朝，他就忽然精神百倍，斗志昂扬。就如媚妃私下里说他:“啊哟！我王每次到奴家这琉璃宫来，就像斗鸡场上的公鸡一样……”

“你这个狐媚子浪蹄子，真是寡人身边的小狐狸精！”每一次，他见了媚贵妃，都会这样打趣她。

今天，一退朝，他甚至都没有按惯例召见周召二公，就急匆匆赶往琉璃宫。

“天王驾到……”还未等宫监通报声结束，他已经走进王后的起居室了。

“臣妾跪接我王大驾——咯咯……”一脸笑意的媚妃对着他行了一个大礼。

“爱妃快快平身，平身——”老天王伸手搀起她，就势轻轻一拉，便把她拉入自己的怀抱……

“小浪蹄子，这下如你意了……？！”周天王呵呵笑着说。

“什么嘛！”媚妃声音发嗲，撅着个小嘴说:“奴家呀！只要时时刻刻有天王陪在身边就满意了，其他的，奴家可不稀罕……”

她一边娇滴滴说着话，一边伸出纤细的手指，捻着老天王的一根胡须，突然轻轻一用力，便将老天王的一根胡须拔了下来。

“嘶——哎哟，疼死了——”老天王用手假意拍打着他的脸。

“咯咯，奴家要把你这一绺绺的胡须全都拔光，让你一下子年轻四十岁，再做一次少年郎……咯咯！”

她的笑意，看在天王眼里，实在是销魂。

“嗯？小浪蹄子是嫌寡人老了？喜欢上少年郎了？”老天王假做愠怒的说。

“哪里呀！奴家就是喜欢你这老不知羞，羞，羞——”

说道羞字，她还对着他翻出一个媚眼，老天王一下子便被她沉醉——

“母后，母后——”两人正闹得高兴时，忽然从外面传进来一连声的“母后声……”

声音未落，王子匄便从外面跑进来。

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姿摇曳，白净脸皮。凤目柳眉，唇红齿白，深黑的长睫毛，浅浅的酒窝，尤其是刚一进来那一个笑，简直是俊美非常，但是，细细一看，那一个笑容里，却还透出一股子妖冶气。如果说，眼前这个媚妃的笑，是女人的妖媚狐媚。那么，这个少年的笑，却是男子的妖冶里透出一丝勾人的阴森气。

但是，这少年一抬头，忽然发现他的父王也在这里，立即端正姿势，严肃面容，先是向老天王和王后行了一个礼，然后，才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

“啊，父王也在母后这里，孩儿给母后父王请安——”

老天王看着这个儿子，一时有些尴尬。

对这个儿子，老天王其实是不大喜欢的。在这个儿子的身上，是没有一点他大周姬氏血脉的特征，尤其是，姬姓天子一脉所特有的重耳。原来，因为有大王子蒙，他也没有太在意这些特征，因为，那时毕竟没想过他会成为王储。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他要继承大统，这些特有的特征就显得很是重要。

要不是媚妃非要过继他做儿子，他这个做父王的是绝对不会想到，让他继承天子位的。

“孽畜！你一大早来这里做什么？你母亲新丧，你不去给她守灵，来这里做什么？”老天王摆起一副冷面空，严厉的说。

“父王教训的是，儿臣这是一早先来，给父王母后请个安，然后就去为母亲守灵——”他毕恭毕敬的回答。

“那还不快去，站在这里做什么？”

“是，儿臣告退——”王子匄行了礼，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等——”天王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叫住王子匄。

王子匄转身，稍微弯些腰，对着老天王说道:“父王您，还有何教诲？儿臣当细心聆听。”

“奴才！媚妃以后就是王后，也就是你的母后，你要常来看望她，早晚请安！”

“诺！”说完，便转身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老天王心里忽然一阵疑惑。

按说，他的母亲刚刚去世，他应该痛不欲生，满脸悲痛才好。可是，这孩子看起来，一点悲伤的面色也没有。

“想什么呢？咯咯，这么入神……”媚妃在周天王眼前，用手轻轻一扫，便打断他的思想。

“咯咯，你看我们这个儿子，还是年龄太小，莽莽撞撞的一头闯进来，破坏了我王的兴致呢！”

“呵呵，这个孽畜——”

“打住，打住——你后不许王‘孽畜’‘孽畜’的叫他，人家不高兴呢！”媚妃打断周天王笑着说。

“呵呵！这就开始护犊子了？你可比他大不了几岁呢！”

“王这是要吃儿子的醋吗？咯咯——”

“大胆——你这个小狐狸精，这么跟寡人说话，可寡人为什么就是生不起来气呢？”周天王一边假装生气的说话，一边伸出手，轻轻的捏了下媚妃的脸皮。

“干什呀？我的王？”嗲嗲的语气，简直要腻死人。

“呵呵，寡人想试一下，看看这么嫩的脸皮，能不能一下子掐出水来——”

“哼——”她却伸出手，将周天王的手一下打掉，忽然，就无声的落下两行泪来——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爱妃？美人——”

“是谁惹了我的爱妃？你告诉寡人，寡人定重重的治他的罪——”

任是他如何哄，如何逗笑、打趣，她却只是转过身，不言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向下滚落……

这一突然的转变，却让周天王手足无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