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人和好要如初 第二十七章 同车随行

27、同车随行

正初在家住了两晚，实在呆不住了，一个主意悄悄拿定。到了第三天一早，既然决心已定，便告诉父母说要回城里去了。他父母很是惊讶：“你不是说休假一个星期吗？怎么就突然要走了呢？”

他不敢说已经不习惯山里的生活，心虚的眼睛不敢看父母，就随口道：“公司有事，老板要我回去，我也没办法。”

他父母不知道正初现在没有手机，也不知道他的电脑上不了网，更不知道几乎是与世隔绝的儿子会骗自己，就连忙说：“那你赶紧走吧，工作要紧，工作要紧。我们在家里都好，你也别惦记我们，来难去难的，好好工作就是啦！”

面对父母的信任，正初暗暗惭愧不已。他从来没有对父母撒谎，这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已经过不惯山里的生活，不惜用谎话来掩盖自己离家的理由。

人是会变的，只是有时候，一个人的渐行渐变，均在不知不觉中，以至于正初都不知道，他如今已经适应了城市的生活，对山里的日子过得很不习惯了。

本来他父母见儿子突然要走，想立即烧煮一些茶叶蛋，做一点干粮让他带走，便于在路上做中饭充饥，正初拒绝了，仅是把早上母亲做的大饼，用旧报纸打包了吃剩下的几块，放在电脑包里，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说走就走了。

他父母有些不舍，双双送了他一程，他挥挥手：“你们回去吧，说不定我哪天一有空就回来了。”

父母又说了一些叮咛的话，正初耐心听完，便顺着羊肠小道，大步流星地往镇上的车站赶去。

他翻过了几个山丘，远远看见公共汽车站前站着十几个人，心头一喜，候车的人多，也就意味着公共汽车可能很快就会到，就此看来，今天的行程肯定会一路顺利。他想到这里，刚才对父母撒谎离家的内疚，稍稍平复了许多。

当他走近公共汽车站，却冷不丁地从人群中传来一声夸张的惊叫：“正初！哎呀，怎么会是你小子。”

正初追着招呼声看去，一个穿着一件崭新的黑色T恤，褪了色的泛白牛仔裤，脚穿一双沾满灰尘的皮鞋，手里拎着一只旧公文包的人，正在从人群了一侧绕到了他的面前，继续用山里特有的洪亮声音，热情地招呼道：“哎呀，哎呀，都十来年没见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也不去咱家坐坐，听说你混得不错，我们山里就你有出息。”

正初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随口敷衍道：“嘿嘿，是啊是啊。”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正初就是这个感觉：儿童相见不相识。

那人一把握住正初的手说：“看你看你，哎呀哎呀，不认识我了吧？我是毛根的哥哥毛树呀。”

正初脑子一闪，立即想起来了。毛根是他的同学，读小学到中学一直同校同班，虽然他们之间的交情一般，不是太好，也不是太坏，可因为都住在山里，大家的底细相互间倒也知根知底。毛根有个哥哥叫毛树，还有个妹妹叫毛琴，一家兄妹三个，只有毛根读到初中毕业，其他两个都没读过书。他对毛树不怎么熟悉，但毛琴长得很漂亮，在学生时代偷偷喜欢过她。

他想到了毛琴，脸不禁微微一红：“哦，你是毛树哥。是啊，我们都有十来年没见过了，毛根他们都好吗？”

毛树笑着说：“哪有十来年呀，不过是有很长时间没见过了。他们呀，都还可以，不过都没你有出息。哈哈，我们山里，也就你最有出息了，我们呀，我们的命都没你好。我弟弟在广州打工，也就混口饭吃，我妹妹呀，都结婚了，也在广州打工……”

毛树的装束像个农民企业家，也非常健谈，说话唠唠叨叨个没完，正初好不容易插进说话的空挡：“看你一点也不像山里人了，你在哪里做事呀？”

毛树拎起公文包晃了晃：“你一开口就是见过世面的人，眼睛毒啊！我嘛，马马虎虎啦，在外面做点小生意。你也知道的，像我这样的文盲，大字不认识几个，就是混口饭吃，说出来让人笑话，就是和几个朋友开了间小公司……”

正初恭维道：“哇，是老板呀，难怪这么有风度。”心里却想，这么个大老粗，穿着不伦不类，当真是个农民企业家。

毛树近相遇知音一般，与正初套近乎，而正初尽管心底鄙视他，可在表面上不露声色，起码在众多候车老乡面前，没有流露出一丝的不屑神色，装出认真倾听的样子应付着。

没等多久，公共汽车来了。他们一起挤上车，又一同下车，并意外地发现，他们竟然一起乘上了回城的长途班车。他们都大呼巧了，热络劲自然是更近了一步。其实，正初也注意到，刚才一同乘公共汽车来长途车站的人，还有好几个男男女女，都乘上了同一班长途车，只是大家都不认识、不说话而已。

毛树紧挨着正初坐在长途车最后几排的位置上，一路上，不时相聊几句，大部分都是毛树不停地说些自己的经历与奇遇，正初不好意思冷落他，就强打精神附和着，给同车人的印象，毛树见多识广，正初则是他的跟班，他们一对做生意的要好朋友。

长途车颠簸着开，正初听着听着，睡意袭来，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正初感觉车停了下来，他睁开眼睛一看，车中途靠站了，正在上下客。

正初想继续假寐，突然，车门口嘈杂起来，就忍不住斜眼看去。原来，上车的一个乘客，衣衫褴褛，背着一个脏兮兮的蛇皮袋。似乎是一个乞丐，被售票员堵在门口，不让他上车，这人就举着车票点头哈腰：“俺有票，俺有票。”不由分说往车上窜。

正初看了那个乘客，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同情，就嘀咕了一句：“乘车歧视。”

毛树也帮着打抱不平：“人家又不是白乘车，你凭什么不让人家上车，没道理嘛！”

售票员犹豫了一下，就趁这个间隙，那人一猫腰钻进了车厢，直接走到毛树身边，连身道谢。毛树又是一番阔论，他就有这样的爱好，话停不下来，正初很不习惯与这样的话痨相处，便别过了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他盘算了一下，大概还要一个多小时，长途车就要开到终点站了，那么，也将脱离苦海了。正想着呢，他的腰被毛树的手臂肘顶了一下。

正初回过头看见，毛树用嘴朝外侧歪了歪。他顺着方向看过去，却见那个乞丐模样的人非常自卑，又很识趣，没有坐在座位上，而是席地坐在了车厢地板上。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自然是猜到了那人这样做的用意，他怕人嫌弃呗！

长途车又开了。那人坐在地板上，用手伸进蛇皮袋掏呀掏，捣鼓了好一番，抽出手，一只黑乎乎、油腻腻，没见一块白肉的粗糙手里，赫然紧紧拽着半截玉米来，放在嘴里有滋有味地啃了起来，让人看了有点恶心。

正初因此条件反射一般，感到肚子“咕咕”一阵叫，他哑然失笑，可不是，现在早已是午后时分，自从乘上长途车，还滴水未进，肚子早就饿扁了。他立即从包里取出母亲做的大饼，就算是假意客套，也是必需给毛树递一块的：“来一块吧！俺娘做的。”

此刻正在若有所思的毛树，先是一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眼神，跟着如梦初醒似的说道：“肚子是有点饿，还是你娘想得周到，你看看我，我什么都没准备，就想忍一忍算了。”说罢，也不客气，接过大饼吃了起来。

正初自己拿了一块，正想吃，余光见那个乞丐模样的人在啃玉米，有点于心不忍，毕竟联想到自己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就干脆也递一块大饼给他：“出门在外都不容易，给你一块解解饿吧。”

那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正初会送自己大饼，啃玉米的嘴巴和手，都僵硬着怀疑这事的真假，眼睛却定央央地盯着毛树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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