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籽是甜的 第二十章 九月:中毒

沈青微有些微的疑惑，看向一旁的若梦，轻笑一声，又摸了摸自己的爪子。

“你笑什么？”她漠声斥问。

“郡主，你明明对安于之此行并不看好，却装作为她祈福的样子，真是……”

“真是虚伪？”陈子然转过身看着他，接下他未说完的话。

她嗤笑一声，“阿七与她幼年情谊，我与她性情相投，怎么叫不重视呢。她们这么个婚约，我倒是不在乎其中恩怨情仇。可是家底不丰，年年征战！”

她说的咬牙切齿，“我恨不得他们今日便成婚，纵使此后二人前途不再，也好过年年征税，民不聊生。”

沈青微鼻尖一酸，没能说下去的话，被陈子然毫不掩饰地宣之于口。那是他们共同的，心中最深的秘密。

安邵行军前，郡主的母亲曾代表皇家去问候他。念及军费，他虽是不忍，但也紧紧咬住募捐不松口。朝堂上的文臣，也觉得即使向黔首征人征钱，也不能损了所谓的面子。

陈子然当时偷偷藏在墙角，因着院中那高大的树木，她没被发现。

依稀能听到母亲说：“将军若是执意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了。两军交战，伤的是百姓，损的是山河社稷。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想必百姓并不愿意同我们开战，将军不妨多加考虑。”

于是，安将军头一回不顾皇帝的疑心，在上朝时向他请命，得了这道募捐的旨意。

出乎所有人意料：安将军向来体恤民情，这是头一回宁可征收大量税收，也要发兵，皇帝也居然答应了。

若梦默默欠身离开，她是太子的人。虽说因着弟弟的原因，与陈郡主走的近些，但有些话，还是不听为好。

前面提到安于之的时候，她还能坐着，后头提起国策与长公主时，她已经不便留下了。

陈子然见若梦悄悄离开，才放心把手腕放在桌上，沈青微也收起受伤的神情，轻轻感受着。

“郡主莫要忧心。”

他收回手，神色晦暗，“安小将军以身试毒，郡主现今自然是无碍。还有些余毒只能开方子暂且压一压，若是她找不到解药……”

“那我们也可以共赴黄泉。”陈子然摸了摸头发，“我与她之间，总是她欠我的多一些，如今一番波折，却是倒转过来了。”

沈青微神情悲悯，不像是刚才那般潇洒的模样。他曾碌碌于世间，如今，只为她一个人而活。

他知道的，郡主所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朋友。只是，摩挲着指尖残留的温度，他浅浅低头，在陈子然醉后，才给自己涂上翠绿的汁液，以延缓它的深入。

此毒乃南疆特有，但凡沾染，药石无医。

幸好，只有陈子然直接接触的人会中毒，其他间接接触，无论是人还是物品，都不会中毒。

现在，他们只能祈祷安于之真的能拿回解药，否则，陈子然这一院的人，怕是无一幸免。

若梦回了太子府邸，若询便扑过来抱住她。他年岁不大，力气倒是不小，竟不似寻常文官般文弱不堪。

“姐姐今日可是去找了彭先生？”他放开她，又端坐着询问。只是到底年岁尚浅，眸子里的急迫浓郁地要把她包裹住。

一边偏头看他，若梦一边给自己喂了一口茶水，故作玄虚道：“是，也不是。”

若询的急迫便消散了一些，扯着她的衣角一脸的求知。

若梦惯来受不了他这样看她，便说：“今日去只见了郡主，看院子里亮了灯，想必彭先生应当在温书。”

若询便止了动作，一脸钦佩，“彭先生未至京城，四处考察，寻访学者，在小城为平民教习。若不是路遇险阻，蒙人所救需得报恩。如此这般，不去考试，也能凭功绩谋官职。这般厉害，都还在继续学习，我焉能在此处懈怠。”说完就跑了。

若梦叹了口气，这弟弟还是太年轻。一个游历四处的人，或许能写出旷世巨作，却不一定能做个好官。为平民教习识字，也并不代表就能让人们发展起来。

更何况，太子告诉她，彭本博之所以会走近悬崖，是因为有官吏记恨他为了平民上告，特意找了人指错路。若不是他运气好，可能就不在了。

只是这些事情，弟弟恐怕是听不进去的，那些刻板的书籍，早就给他框在里面了。

郡主的婚事，太子就不赞同。想必彭本博归京后，也一直有人在给他阻力。如今若询这般赞叹他，可能……不，她还是得做点什么，打消这种可能。

太子看着低头等待的若梦，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更吓得她伏低身子，不敢乱动。

太子温柔地将她扶起来，轻声道：“若梦，你是我的臂膀，你弟弟，也应是与我们在一条船上。”

“我知道你害怕什么，但是，做一个刚直的文臣，是这些读书人的心之所向。我想，只在人心这一处上，哪怕是父皇，也无能为力。”

若梦便呆呆地站着，一语不发。文臣向来是这样的。

就如同历史中，商王朝将被颠覆之际，比干死谏挖心而亡也不过是为这场悲剧增一点颜色罢了。

“但你既然知道症结何在，便无须担心，若是他不过言辞犀利一些，并无其他想法，保住性命当是无疑的。”

若梦听了劝告，没有放心多少，但是好歹有了依仗。便领了任务，先告辞了。

太子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奏章，终是狠狠落笔，勾去了这一页。

陈子然在院中大醉，脸色通红地趴在桌子上，带着些不明显的笑意。沈青微清朗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点隐忍的爱意和数不尽悔恨交加的愁闷。

短暂的欢愉之后，亦有难耐的苦痛。

他静静地看着她，明日醒来后，陈子然便会带着她的新婚丈夫，前往考场参加会试，然后等待放榜。

以长公主的权势，和他自己的实力来看，显然是板上钉钉的前列。尽管为人刚直，可能会受人刁难拿不到头名，但要通过考试还是很简单的。

到那时，彭本博与陈子然的关系必将更近一步。他便永远没有机会了。

只是，若不是他，那位南疆使臣就不会给陈子然下毒了。他又怎么还能，还能再去打扰她安静的生活呢？

到底是造化弄人，她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沈青微劝诫自己：要懂得知足，不贪心，不妄想。

将郡主抱回房间，他来到一处地下牢房。这里关着众多曾经冒犯过陈子然的人，无论是赌坊的老手、青楼的歌伎，还是威风的使臣、胆大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