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志 4 番僧

里面的亡灵貌似跟这叫冬将军的骑士熟悉非常，给冬将军一喝，稍稍安静片刻后又你一句我一句的嚷嚷起来，见这些亡灵如此聒噪，冬将军双眼顿时红光泛起，手中大剑嗡嗡作响，身上杀气腾的就蔓延开来。见冬将军真的动怒，这些亡灵倒也识趣，说散就散了，刚才还熙熙攘攘的缝隙口立马变得鸦雀无声。

冬将军转过身来，跳上跟前一块巨石，双手平放剑柄，拄剑而立，向着下面上千的兵卒魂灵一字一句吟唱道：“生为人灵，死成枯骨。亡于战场者，皆英魂。不作伥，不扰生人，不怀恨索仇，不生是非。凡依我意志行事者，必早入轮回，凡逆反对抗我者，必受地狱烈火之苦。鬼关门开，诸魂归位！”

冬将军话音一落，停下许久的队伍就动了起来，向着深不可测的缝隙处移去。万籁俱寂，冬将军站在巨石上看着队伍行进，不再言语半声，仿佛入定了般，任雪花落在身上融化成水。此时便是逃走的最好时机，车箱门口正对着大道，指定是不能从这里出去的，好在那后面的木板撞击在路边的雪地里，有一块拼接的松动了，三人偷偷摸摸轻摇了半晌，终于给扒拉下来，刚好露出了个能容一个人进出的口子。赵无双离口子最近，他先迈出条腿支在外边，再弓着身子想猫出去，谁想到那外面是个低洼处，够了半天怎么都够不着地，光咯得大胯生疼。程雷见赵无双好像遇着了麻烦，上前就把他往外面推。

“慢点，慢点，蛋，老子的蛋……”赵无双疼得脸上的肉都变了形。

“你他妈的能不能干好一件事。”程雷不甘似弱低声埋怨道。

那马车箱体富贵豪门人家都是用红木或者紫檀做成，显得气派堂皇，雍容华贵。次一点的用铁木，榆木，金刚木所制，求一个结实牢固。杨树三人所坐的马车是最差的桐木所做，在止戈镇乃至整个岳麓城，桐树随地可见，桐材随地可取。最底层的车夫，百姓地都喜欢取桐木来所用，就是因为一个便宜。赵无双此时正骑在那口子上面，车箱经过那么剧烈的撞击后，哪还能承受得起他那百多十斤的重量，“哗啦”一声脆响，口子从头到尾彻底垮倒下来，碎木遍地都是，赵无双一屁股坐在地上。“啪……“肉体和土地撞击的闷响分外刺耳，程雷跟着声音不由自主的抽了下脸上的肌肉。

杨树撅着屁股正趴在前面注视着冬将军的一举一动，冷不丁后面二人传来这么大动静，心里顿时知道不妙，马上爬起来就准备撒开脚丫跑路，待他撩开帘子刚踏出右脚时，突然，空旷的雪地里有梵音响起，接着诵经声，转轮声似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绝于耳，雪地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八九个僧人，着暗红披单，赭色僧帽，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九个僧人都露出了半拉胳膊，似是根本不惧寒冷。

“大师捉鬼来了？”程雷压低声音问杨树道，原来车箱两头都通了，他二人从后面也见着了这群僧人。

”捉你妹啊，你也不看看这是多少对多少。“杨树悄悄撤回刚伸出去的腿，头也不回道。

”傻逼，这是咱岳麓城的和尚吗，这是番僧，蛮子，睁大你的腚眼瞧清楚。“赵无双坐在地上不放过任何一丝嘲讽程雷的机会。

那些僧人来得好快，在三人说话的当口还在七八丈远，转瞬间就来到了眼下。那九名僧人来到冬将军所立的巨石前一字排开，将冬将军团团围住后这才走出一位着黄色僧衣，黄色毗卢帽的和尚。那和尚左脸颊似是受了什么重创，陷了大半下去，眼珠给激凸了出来，脖子上挂的佛珠有拳头大小，惨白森森的，再细看一下，这哪里是什么佛珠，分明就是串联起来的十多颗婴孩的颅骨。只见那和尚从袖口里掏出一卷赤色经幡，口中念起拗口晦涩的胡文番语，念罢手中扬起经幡，那经幡遇风则涨，边涨边向着魂灵入口的山崖裂缝处飘去，待飘到那缝隙处时，已然有十丈长，数丈宽，自上而下将那裂缝遮得严严实实。

寒风呼啸而过，经幡却丝毫不为所动，白雪皑皑的大山中，一抹刺眼的红色显得极为妖冶。

成百上千的魂灵没有被经幡影响到，他们列着方阵，整齐划一，木然的走进了经幡，一点停滞都没有。

冬将军望着魂灵鱼入进了经嶓，转动剑柄，两眼精光暴射，突向那相貌惧人的黄衣和尚喝道：“呼图，你可知道得罪我的后果吗？”那一字排开面向着冬将军的八名僧人见冬将军身形有动，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或持伏魔杵，或结大手印，随冬将军动而动，虎视眈眈，不敢有半分松懈。

那被冬将军叫做呼图的僧人在冬将军的厉声喝问下，胸间血气澎湃，心神有些不定，知道冬将军这一问中夹杂了神力，意在气势上压他下去。他唱了声佛号，定了下心神，这才好过了些。呼图上前双手合十唱道：“将军息怒，小僧决无意冒犯将军，只是师命难违，望将军海涵。”呼图虽然衣着相貌粗陋邪性，说话却是四平八稳，不卑不亢，于无声处将锅甩给了别人。

冬将军侧身向前阴恻恻的道：“我不管你是听了谁的命令，我只认在场的各位，他们听不懂我说话就算了……”冬将军提剑指了圈那八个僧人后继续道：“但是呼图你，我是不会放过的，我行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好比你的亲戚朋友，妻子儿女都会为了你今天的作为受到牵连，我没记错的话，他们都还住在栖凤城里吧？嘿嘿，还有你，从今往后都要躲着我无日无夜的追杀，死后你期望也最好能升入天堂，你的教义里不就是这样说的吗，有多少个处女在那里等着你，最好是这样。否则的话，等你的是我，在地狱里。”

呼图默然不语，那八个僧人中使伏魔杵的一位见呼图和冬将军言语几句后神态有异，他听不懂大周国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大声的用番语质问呼图。呼图也同样用番语回了他几句，态度极为不耐烦。在两人生隙的刹那，冬将军突然发难，手持大剑从巨石上斜斜的劈了下来，他虽着重甲，身形却是快如鬼魅，待二人发现有变时，冬将军已然到了眼前，那使伏魔杵的僧人慌乱中举起兵器格挡，大剑挟至上而下之威生生砍断伏魔杵，从他头顶到股间，一股血线喷薄而出，紧接着内脏，肠子齐唰唰的流了一地，人登时毙命。

呼图吓得魂飞魄散，左手结起大手印推出，双脚点地就往后面逃去，冬将军冷笑一声，大剑再挥出，破掉大手印，人跟上伸手径直就向呼图抓去，呼图于慌乱中没注意背后踩着块碎石，趔趄了下摔倒在了地上，刚好躲过冬将军的伸过来的手。冬将军意料之外竟然抓了个空，没有丝毫犹豫，紧接着大剑横劈，呼图就地低头滚开了去，剑气将他头上毗卢帽划成了两截，露出亮堂堂的光头来，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