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志 2 战事起

日上中时，街上赶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各种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岳麓城的商人巨贾皆汇聚于此，他们手上囤着的茶砖，丝绸，瓷具无一不是胡人热衷之物，而异域他国辗转而来的香料，毛毯感兴趣的岳麓城人也愿意试一试新奇，当然了，这些只是明面上的生意，暗地里的林林总总，更不甚于此。战马，长刀，鹰隼等这些禁物，只要你出得起价钱，草原贩子都能给你弄进来，同样道理，城内的私盐，红糖，铁石也通过不同的渠道源源不断的去往草原深处。岳麓城有一支五百人的骑兵，其中大部马匹的蹄印都给抹掉了，不禁让人想入非非，据说马匹就是从止戈镇这边流过去的，传得有鼻子有眼，只是真假外人不得而知罢了。

此时杨树，程雷，赵无双三人刚从当铺出来走在大街上，赵无双只手捏着那张二十五两的银票边晃荡边埋怨着杨树：“你丫就没怎么见过世面，程家三姨太的嫁妆二十五两就卖了，回去雷子挨揍我都替他冤得慌。哎，我瞧那老头和你挺熟络的，该不会是你家什么亲戚吧，他妈的太能说了，怎么不去私塾开课当先生啊？“程雷边上阴阳怪气接道：”亲戚也没道理呀，他爹贪污出事儿不是都给连坐逮干净了吗，难不成是条漏网之鱼？”杨树骂道：“你们两个少他妈的给我来这一套，当那老头面怎么不说，出来就起劲儿了。雷子，我给你说，别说我爹的事儿啊，哥们儿快小半年没去看他了，正烦着呢。”说罢一伸手抢过赵无双手里的银票向着两人继续说道：“今儿的事就算翻篇了，咱们以后再向那老东西把场子找回来，能耐他了，教育起了老子起来……“

三人一直来都以未经男女之事为耻，这次来到止戈镇前，就合着怎么也得去窑子喝一次花酒，可临到了地方，各自却都尿了。这哥们儿三人在一家窑子对面徘徊了良久，看着那些穿着暴露的风尘女子迎来送往，花白的胳膊大腿在浪笑声中格外刺眼。一个喝得烂醉的胖子人给老鸨子搀着出来，脸上潮红未退，显是刚完事儿不久，叫来马车送客人上去后，老鸨子留意了下杨树他们，她浸淫花场数十年，早炼得火眼金睛般，一看就知道这三人是家里有点闲钱想出来寻欢的富家子弟，做青楼窑子生意的最喜欢这种初生的雏儿，舍得花钱，好伺候，怎么哄都行。这种雏儿待过数年就成了风月老手不怎么好糊弄了，喜欢姑娘的类型也十分挑剔起来，甚至细分到了姑娘们身体上局部的地方，胸脯是内八还是外分，屁股是挺翘还是塌陷，笑起来有酒窝否……老鸨子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小赚一笔的机会：“小兄弟，过来说话，快过来说话呀。”她努力想挤出一个亲和的笑容，无奈脸上脂粉抹得实在过多，稍一用力，粉末就扑簌下落，今儿的口红涂得也艳了些，一招呼人，好比血盆大口张开。“赶紧走赶紧走，假装没看见……尼玛要吃人一样”三人着实给那老鸨子吓了跳，互相应着立即作鸟兽散。

止戈镇占地方圆百里，南北东西各给两条官道呈十字分开。杨树，程雷，赵无双他们给那窑子老鸨惊了一遭，再也提不起兴趣了，此时哥几个正在镇西口一家酒楼里，杨树”啪“的一声将那二十五两的银票拍在桌子上：”照着二十两的酒菜给我上，鸡鸭鱼肉要都有，卤牛肉搞个三斤，酒要……得了小二，把坛子给我搬上来。“累了半天，装了孙子受了窝囊气，三人现在终于意气风发又恢复了纨绔子弟的德行，程雷拿着桌上的牙签一边剔牙一边说道：”还有五两等哥几个喝醉了，你去找辆马车来把我们驼回城里去，剩下的就全当赏钱给你了。”那小二心里乐开了花，颠着颠着进了厨房交待一番后，就出去找马车去了。杨树看着那小二走远后，对着赵无双说：“双双，今儿你带着我和雷子，就应该跟回家一样才对，一进门儿，对吧，银子排出来，龟公该多少，大茶壶该多少，跟老鸨子怎么盘话才显得阔气又不给人家当成凯子，你他妈的倒好，比我跟雷子还怂，你这个样子你家生意还怎么接着干下去啊？“赵无双道：“谁说哥们儿以后还干这个啊，我都算好了，等我家老爷子以后没力气跟我作对了，我就把那楼子盘出去，哥们儿趁别的买卖去不行吗？这年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哥们儿干嘛非指着这个吃不可。“一听说赵无双无心继承祖业，程雷不乐意了：”别介呀，你得继续干呀，隔行如隔山，你已经是咱们岳麓城的青楼状元郎了干嘛再去回炉，况且你不干了我和杨树以后找谁去啊？”赵无双用手指着程杨二人道：“你看，老子猜得没错吧，你俩就合着抄上我了，打算白嫖是吧，哟，老谋深算，想得够长远啊。“

程雷杨树给赵无双说破心事，两人两眼相对，各自心有灵犀般突然上前架起赵无双胳臂，将他按在桌子上，“轻点轻点，手要断了，哎哟卧槽投降投降……”赵无双立马告饶起来。正在这时，牛角号低沉悠长的声音响起，官道上的行人纷纷避让，不远处，一队人马缓缓行进过来。程雷杨树不由自主松开了手放了赵无双起来。待得那队人马走进，三人这才看清原来是列鏖战退下来的队伍，约莫五十人左右，人人眼神涣散，伤病残缺者居其八九，弯刀阔剑卷口。轻伤者或自己柱棍前行，或四人抬一担架，担架是用刚长成的小树做成，简陋粗糙，担架上躺着的人血衣缠身，双眼紧闭，不知死活。“兄长，来喝杯酒水!“程雷接过小二刚抬上的来酒坛，赶紧倒了满满杯酒给就近的伤兵，那人脸颊凹陷，身上血污已经结成了痂块，手臂给一根麻绳吊着。听得有人呼应，他转过头来看了眼程雷，没有任何表情，然后继续前行。

程雷父亲戍边二十来年，快四十岁了才回到故里，从小程雷打心底对军人有种与生俱来的敬仰和畏惧。给人无视后程雷也不生气，拉过店小二来问道：“小二，最近咱们岳麓城可没听说过有战事，这是什么情况？打得也太惨了吧。”杨树跟着道：“难不成是哪个山头的土匪胡子，不过也没道理啊，我还没见过土匪把军队给刚成这样的。”那店小二刚得了好，眼下见人家向自己问话，也乐于回答。店小二道：“三位爷有所不知，这已经是三天来的第五拨人了，一拨比一拨惨，前面小的还见过削去了半个脑袋的，那人命是真的硬啊，愣是没死，啧啧，都看得见白花花的脑浆子在跳动……”店小二沉浸在回忆中，脸上扭曲的表情看不出来是惊恐还是恶心。”这是怎么回事儿，跟谁干的你说这个，别扯那些闲话。“赵无双将店小二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是是是……小的糊涂……“店小二重新理了理思路，继续说道：”咱们岳麓城确实没有跟北蛮子打仗，止戈镇附近确实是有几股山贼土匪，不过像这位爷说的，自古来只有官抓匪，哪里有匪明着把官打成这样的，打成这样那还叫匪吗，他都可以划地儿独立了。“

”嘿嘿嘿……说正事儿，别抖机灵。“眼见那小二两句话不到两句又要跑偏，赵无双赶紧把他又揪了回来。店小二点点头，道：”不是咱们岳麓城的事儿，是安息镇那边跟胡人干了起来，这次是动真格的了，栖凤城调兵已经来不及，谁叫咱们止戈镇挨得近呢。咱们止戈镇有去了足足两千多人，我看这些天陆陆续续回来的，还不到五百个，个个缺胳膊少腿，惨着呢。我听说胡人那边都信什么神，打仗的时候有巫师跟在里面做法，从十八层地狱里面叫出地狱恶狗来帮忙，那恶狗比牛还大，爪子跟刀一样锋利，一爪子就能把人脑袋削去半个，专吃人脑髓……“

”行了行了，你去把菜上上来，麻利点，再给我们红烧个狗肉。“赵无双见店小二越说越玄乎，越说越没溜，按着他脑袋往边上一推支开了去。“这厮挺能说的，跟当铺那老头一个德性，听得我一愣一愣的。”程雷抓了把桌上的送的一小碟花生米，边吃边说道。吃到一半他突然明白了过来什么的，拉了条凳子坐下问赵无双杨树二人：”话说他栖凤城打仗，凭什么咱们岳麓城派兵去?“赵无双道：”我哪知道去，前两年他们遭了蝗灾咱们城还捐款捐物什么的，今儿跟别人干仗又趁上咱们了，要我说啊，这就是典型的二皮脸，哈巴狗，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嘿，要我说不拿自己当外人也可以啊，并入咱们岳麓城呐，你们说是不是。“杨树用指头敲了敲桌子悠悠道：”双双你就瞎扯些没用的吧，平时叫你们多读书你们非要跟老子反着斗，现在到用的时候知道少了吧，瞧你们这傻逼样，要不是我家最近水逆遭了难，我都不乐意跟你们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