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道士 0009：百步刀路

人群中一阵唏嘘，倒吸冷气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一柄柄刀锋寒光闪烁，密密麻麻根本没有落脚之处。这如果说是玄修高手走在上面，凭借玄力护体倒无所谓，但此时长河玄府这五个人可都是修为被废之人，别说是在这刀丛里走过百步，怕是一踏上去就再也寸步难行了。那一脚踩上去，利刃贯穿脚背的画面，光是想来就让人心悸。

朵丽娘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因为她从开始就知道杨长子的险恶，所以早做好了拼死的准备。之所以忍受那种屈辱，只不过是想让最后的拼死有点儿意义，或许能为陆语拼出一线奇迹。

仔细观察那一圈刀路，朵丽娘脸上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回头与清白二老对视一眼，二老默然点了点头，他们对于陆语的疼惜是一样的，所以此时的默契也无需多言。

朵丽娘转脸看向杨长子，波澜不惊的说道：“好，我们接受，希望你说话算话”。

“嘶！！”四周又是一片嗟呀，伴随着嘈杂的质疑。

朵丽娘的从容让杨长子很扫兴，他精心安排的处刑大戏似乎变的了然无趣，也让他失去了游戏的兴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那是自然”。

朵丽娘回身过来，握住常宽的双手，看着他，微笑是那般柔情。常宽也笑，泪眼婆娑的看着朵丽娘，微微的点着头。两个人彼此无言，千言万语却已讲完，这挚爱之间，最后的告别竟如此宁静。

围观的人群似是也被这宁静的凄美所感染，心底的不忍被唤醒起来，一时间竟安静下来，没有人去破坏这晨露迎光的最后晶莹。

良久，朵丽娘转回身来，抱了抱陆语，轻声说道：“去，给你青爷爷和白爷爷磕个头吧”。

“哎…”，陆语答应着，满面泪水，来到青白二老面前，跪倒在地，“青爷爷，白爷爷，孙儿给您二老磕头了……”。

青白二老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双双上前扶起陆语，仰天长泣，老泪纵横，“好，好，好孩子……”。

人群的氛围开始有些不对了，之前的喧哗喝彩全都消失了，反而有低低的抽噎声传出来。杨长子的脸色阴沉起来，这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扭脸儿看向萨屠，萨屠顿时会意，驱虎向前几步，冷声喝道：“人犯速速受刑，不得拖延！”

朵丽娘看了看常宽，柔声道：“该上路了”。

常宽点点头，还没等说话，陆语抢先一步到了朵丽娘身前，背对朵丽娘，双臂张开，说道：“朵姨娘，我背你！”。

朵丽娘心头一暖，虽然她没有孩子，但陆语就跟自己的亲儿子一样，有子如此，夫复何求。朵丽娘说了声“好”，伸手搭在陆语后颈，突然用力一捏，陆语顿时感到一阵晕眩，心想坏了！扭头看了一眼朵丽娘，说了句“姨娘，不要……”，接着便昏了过去。

朵丽娘伸手一拉，顺势把陆语背了起来，看了看青白二老，又看看常宽，微笑道：“走吧”。

“哎”，常宽应一声，走到刀路一头，背对朵丽娘等人，深扎马步，双臂张开，说了声“来！”

朵丽娘和青白二老也不说话，各自轻身一跃，单脚轻点，落在常宽的后背和双肩上。虽然说几个人修为都已被废，但毕竟是玄君境的肉身，做到这点并不难。

“站稳了！”

常宽低吼一声，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踏向刀丛。要说这杨长子真的是坏透了，如果说这刀路是直线的，常宽凭着玄君的体魄几步就能越过去。但他故意设计成环形的，这就只能一步一步走了。

人群一片骚乱，有好多人直接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常宽那一脚踩上去，三柄刀刃穿透脚背而出，又有两柄尖刀直透小腿，鲜血如注，地上顿时一片猩红。

常宽连哼都没哼一声，紧咬牙关，血灌瞳仁，迈步向前，“噔！噔！噔！噔！”，一步一滩血，竟然跑了起来。连跑十几步，常宽渐渐慢下来了，不是因为疼，而是双腿已经麻木了，知觉越来越弱。到了二十步之外，常宽几乎就是在挪了。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六、二十七，常宽再想挪步，已经办不到了，双腿完全没有了知觉。

朵丽娘哭成了泪人儿，抚了抚常宽的头，泣道：“行了，到这里吧，你等我，我很快就来”。

“哎”，常宽应了一声，勉强回头，看了一眼朵丽娘，双眼含泪，却满面微笑。

“我走了”。

“嗯”，朵丽娘点点头。

常宽回过头去，双臂环抱胸前，慢慢扑倒在地。尖刀从他大腿、后腰、脖颈穿出，很快常宽就没了气息，却唯独后背是完好的，因为他用双臂垫在了胸前，就为给朵丽娘和青白二老留一点落脚之地。

“换我来”，白老说了一声，挪步要往前站。朵丽娘却拦住了他，凄笑道：“老常还在等我呢，不能让他等太久了，我先走”。

青白二老也不争执，青老接过陆语背到身后，俩人同时跃起，依旧是单脚轻点，落在了朵丽娘背上。

朵丽娘稳稳心神，紧咬牙关，迈步冲入刀丛。人群中的骚乱更强烈了，这样美好的一个女人，在刀丛中挣扎，步步血染、寸寸飘红，真如彩蝶扑火。谁都看得出来，她只是为了救那个孩子，之前的轻薄侮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敬佩和忏悔。

又是二十几步，朵丽娘也停住了，她很清楚自己已经到极限了。苦笑一声，说道：“青叔，白叔，我就到这儿了，剩下的，就劳烦您二老了”。

“哎，行了闺女，你安心去吧，老家伙，咱们走”。

说了声走，白老一步飘出，青老背着陆语紧随其后，恰好落在白老后背上。白老也不多话，摆动身形，往前奔去。

朵丽娘凝视了一眼陆语的后背，再回头看一眼血泊中的常宽，呢喃一句，“老常，我来了”。仰面往后一倒，利刃穿胸而出。

白老再走二十几步，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青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行了老白，就到这儿吧”。

“呵呵，也只能到这儿了，我先走一步，摆好棋盘，等着你”。

“行了，我随后就来”。话音未落，青老背着陆语也奔上刀丛。

青老是长河玄府年纪最大的，已经年逾八旬，血气已衰。虽然最后只剩二十步，背上也只有陆语一人，但依旧是无比艰难。最后几步，他几乎是爬过去的，刀刃把两条腿都几乎割碎了。

终于到了刀路边缘，青老勉强挣扎着把陆语放到路面，两指在陆语后颈一点，陆语长出一口浊气，还醒过来。

“朵姨娘！”陆语醒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找朵姨娘，骨碌一下爬起来，刚一回头，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朵姨娘、常叔、白爷爷、青爷爷，全都倒在血泊里，一柄柄尖刀从他们身上透出来，陆语好像被雷炸一般，脑子里一片轰鸣，巨大的难过让他都有些抽搐。

“孩子，走…，离开钉灵国，永远…不要回来……”。青老拼尽最后气力嘱咐了两句话，都没等到陆语回答，整个人便扑倒在刀丛里，溘然仙去。

“青爷爷！”陆语一口血喷出来，心痛欲裂，整个人疯了一样，向着青老奔了过去。这个时候他心里只剩下了痛苦，那一柄柄尖刀都视若无睹，如果这一下冲进刀丛里，难免也落个千疮百孔的下场。

但就在陆语刚要踏上刀路的一瞬间，不知哪里飞出一块瓦片，“啪！”的一声，正扇在陆语脸上，那瓦片显然是灌注了玄力，将陆语整个人直接扇的倒飞了出去。

“嗯！？”杨长子双眉一拧，往对向屋顶望去，但屋顶上人太多了，而且能在屋顶抢到观光位置的无一不是玄修高手，所以根本无法查证是何人出手。

陆语在地上连翻几个轱辘才站起来，腮帮子火辣辣的疼，这一下倒把他抽清醒了。转念一想，我混蛋呐！朵姨娘她们拿命救我，我要就这么稀里糊涂死了，怎么对得起她们。我得活着，早晚有一天，杀上君主殿，给她们报仇雪恨。

想到这里，陆语强忍心痛，擦了擦嘴角，看着杨长子，问道：“可以兑现你的承诺了吗？”

杨长子道：“当然，恭喜你，你自由了”。

陆语又道：“我要给长辈们收尸，没问题吧？”

“没问题，人间孝道，这是大大的美德啊，朕很欣慰嘛”。

陆语也不多话，转身看向刀路，眼泪忍不住汩汩而下，曾经至亲的人，如今都死的惨不忍睹。陆语俯下身去，刚要触碰到朵姨娘的遗体，就听身后一声冷笑，紧跟着一个踩了鸭脖子似的声音传了过来。

“陆语，你还有心思给别人收尸呢？谁给你收尸啊？”

陆语心里咯噔一下，全明白了。转身回看，人群外站着一个紫衣少年，约十五六岁上下，双手叉腰，一脸阴狠的看着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