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 老

“方丈，一路奔波，早些歇息吧。”

“唉，现在体力是越来越不行了，不得不服老啊……”

“方丈啊，您这几日总是不停地说这句话，似乎……这句话里暗含着禅机?”

“人嘛，终究会有老的那一天的，无一例外。”

“方丈，难道万物都会变老么？”

“是啊，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是如此。”

“方丈，那……人如何才算老呢?”

“其实当人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开始慢慢变老了。没错，包括婴儿、孩童，只不过称谓不一样，叫做成长。如果非要给‘老’加个年龄定义的话，那就……五十岁吧。”

“为何是五十岁呢?”

“五十岁为人的知命之年，人这一生百年期限，而五十岁则已走完半个人生，但对于一些人来说却可能是个脱胎换骨的开始。知天命不是听天由命、无所作为，而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努力作为但不企求结果。五十岁之后，知道了理想实现之艰难，故而做事情不再追求结果。五十之前，全力以赴希望有所成就，而五十之后，即使仍是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但对个人荣辱已经淡然。人们可能在这时才会大彻大悟，参透人生。可是岁月不饶人啊，到那时人已经老了，做任何事都无济于事了，一切只能随缘了……”

“这和咱们出家人也没什么区别啊……”

“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懂什么!五十年前我削发出家，这是给我人生的第一条出路，即使我那时是个酒肉和尚，几次差点被师傅赶下山。可我那时年轻气盛啊，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愿意当个和尚，所以寺里的清规戒律我无一不犯。

当时正赶上军阀时期，少林寺惨遭空前浩大的横祸，寺里的和尚都大难临头各自飞，哪里还管的着我。我也趁乱和几个和尚一路南行至此，见有一座破庙就安居于此，在此安顿之后又将寺庙加以整顿，虽然那时极少有人上香送香火钱，但我们也无路可走，毕竟战乱，只有我佛门前是一方清净之地。

几年后我实在受不了这样平淡的生活，我还想向在少林寺时一样东闯西撞，可我发现，外面的世道变了，真的变了。在少林寺的几年里，外面早已物是人非，我不敢闯了，……又过了几十年后，你的那些师叔祖们也相继圆寂了，只剩下我一人，自然也顺理成章的当上了住持，说来真是惭愧……”

“所以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呢?”

“二十年前，天朝发生了一场大灾难，当时人们几乎连粒米都吃不上，每当我饥饿难耐时，我都会敲木鱼打坐以转移我的注意力，久而久之我就在打坐中参透出了许多道理，我曾问自己此时此刻我应该怎么做?后半生将应该如何度过?佛祖会原谅我之前的过错吗?……我感到很迷茫，但我相信佛祖会给我答案的……在那一天我的须发一夜斑白，这而那时正值我五十岁的诞辰。”

“……”

“出家人不打诳语。”

“于是……后来呢?”

“我心中的答案就是继续当住持，打理庙中大小事物，很平淡，却又很充实。也许这也是冥冥之中佛祖对我的考验吧，毕竟少了年轻时的那份冲劲，腿脚也不便了，经历了太多风浪，口头禅也从‘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成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了，早已磨平了我心中的那块棱石。只愿每天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平安则是福。于是又十年后，这里香火开始旺盛了，从小庙成了寺院，香客不断，徒弟也越来越多，其中就包括你。所以，你可参透几分?”

“……方丈休莫见怪，恕我之愚见:人老的体现不仅仅于皮囊的褪去，还有心态的老去:人没有了昔日的憧憬与激情；食无味，寝无眠；是人成熟的标识；私欲不再强烈；总是回想以前；力所能及地弥补前半生的缺憾；多行善积福，造福后代。所以，老是多么美好的啊!”

“谁说不是呢，只是人们只被眼前的苟且遮蔽了双眼。老往往能使一个人激发自己的内心，辛稼轩年轻时在战场上奋勇杀敌，老了以后依旧心怀家国，写下无数不朽词句。当然少年不知老滋味啊，苦恼远大于你所想的。年轻自然更是好的，只有年轻才能有更多的机遇，有更好的方式去改善自己的人生，乃至天下苍生及国之社稷。所以切莫虚度光阴，理性处事，是年轻人必修的一课。另外老也会使人的思想更加沉稳周全，不然我要没有思想及阅历，又怎么会从住持当上德高望重的方丈呢?直至今天我也才修成正果啊。”

“是啊，而这也就是我佛的真谛所在吧!”

“呵呵，你能参透了这道禅机，乃我佛中门一大幸事，真是孺子可教也……”

“愧不敢当，不敢当!您穷尽一生参透的问题，我怎么可能凭几句只言片语就能参透呢?其实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就是当初是什么让您不……方丈?方丈?”

“方丈太累了，还是先不打扰他老人家了……”

……

方丈圆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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