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传 二 暗潮涌 安王府定计诛后党 林传明 说旧事当年陈冤情

京师已皇城的太和殿，一分为二，分为东西两个部分，东紧靠太液池一所大宅，占地一坊有余，规模宏大据说是前朝太子潜抵。现今却是安王殿下的府邸，

王府后院花厅，听着潺潺的水声，闻着醇厚的酒香。时不时一两声空灵的雀鸣。

花厅小几堵座三人，坐于主位的男子已过而立之年着一身鸦青色暗纹织锦镧袍，低调且华美正是安王殿下；下首两人分坐二人居左的是为年约花甲的老者，着一身月白清袍精神矍铄颇有名士风范，正是安王府长史东华先生；居右的则是位未及弱冠的青年，面色白皙颇有风霜，少年老成，沉稳持重自是九边铁军年轻右将军白宁浩。

三人围几，几个精致佐酒菜肴。低声细语。

东华先生端起酒盏道“老夫贺王爷大破山戎，成就不世之功”。

安王苦笑道“先生且莫取笑于孤王，如今已成僵局”。

东华先生微笑着道“王爷既已定计，大丈夫立于天地间，翻手云雨，堂皇阳谋，何惧戚戚小人。老朽之言，仅做王爷查缺补漏，锦上添花”

安王闻言一脸的诧异道“先生，已知晓了”

东华先生继续微笑道“王爷言出法随，只是此计略有瑕疵，老夫说与王爷”

安王起身，长身一揖道“先生教我”。

东华先生起身忙道“王爷折煞老朽了，快快上座，听老夫讲来：我大楚朝自太祖开国历经洪武、昭烈、兴孝、民顺、乃至今上元宝，已有五朝百余年。自太祖纳崔、卢、郑、王四姓女为妃开始，大楚“五姓七家”七大氏族，与皇族联姻者不知繁几，势力可谓盘根错节，一气连枝，当今皇后是出自太原王家；辅国杨家是太原王家的姻亲；崔国公更是博陵崔氏在军中的代言；”

听闻辅国公杨家白宁浩目中一厉，正欲出言反驳。见状安王出言阻止道“白将军，且听先生细细讲来”东华先生拍了拍白宁浩挺直的肩膀，心中暗叹接着道“可见“五姓七家”的势力之庞大”。王爷此举明则是九边兵士闹饷。实则是削弱太子军中影响从而抓住太子短处，一蹴而就，大事可成。老夫说的可对？只是王爷此计若成，只能伤及皮表对根本却无损害。”

安王面色一变道“如今局面先生想必也清楚，朝局糜烂如斯，父皇醉心丹道，为求长生不惜一切。朝政落于皇后一党，太子更是咄咄逼人，欲治孤王于死地。此次国战也是皇后一党对军中的一次清洗。奈何天不亡我大楚，辽东铁骑与河套军大败。皇后一党在军中培植的势力也损失大半，此时正是军中权利空白。此时不做何是做”。

东华先生，依旧平静的望着越说越激动的安王道“王爷是皇室正统，行的是堂皇之事，奈何现今只会让王爷陷入“子弄父兵”的尴尬”。

话落，花厅一片静默，只闻潺潺水声和鸟鸣，许久花厅被银铃般的笑声打破

“父王，安康”稚嫩的童音，人未到声先至，须臾只见身着一袭嫩黄小袄年约垂髫的女童牵一条白色大狗，盈盈一拜，展颜一笑，便如乳燕投林般扑入安王怀中。正是安王膝下独女安康郡主，小郡主的到来气氛为之一松，安王笑道“呦呦，快快见过东华先生和宁浩哥哥”闻言小郡主跳下安王膝头，来到东华先生面前端端正正行了个福礼道“见过东华先生”童言暖人东华先生老怀大慰笑道“小郡主又戏耍先生，偷溜出来”眼见道破，小郡主秀气的小鼻子一矜，眼珠一转转移话题道“贺宁浩哥哥，勇立首功，大破，大破”却是“山戎”二字卡克，众人见稚童做大人状，也不出言解围，一干跟在小郡主身后，躬身立在花厅外的婆子、丫鬟暗自着急，却不敢出声，小郡主“大破”了半晌。见无人帮她，一咬牙一跺脚道“大破坏人”满堂皆笑。小郡主见众人笑她，心中生气，却也知道发作不得，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道“宁浩哥哥打了大胜仗，自是有许多的战利品，宁浩哥哥送于呦呦把玩一二”说着伸出嫩白的小手。

小郡主,复姓欧阳，闺名一个“荣”字，乳名唤做“呦呦”，年方七岁看似活泼开朗，古怪精灵，实则是个命苦的孩子，安王性子清冷，不喜女色，当年已过弱冠之年，三征南疆大胜归来，皇后为拉拢安王欲将太原王家旁支嫡女指给安王做正妃。安王自是不应，草草选了八品翰林编修严家幺女严馥丽，禀明今上，讨旨纳为正妃。自入王府后，正妃与王爷相敬如宾，说不上什么伉俪情深，王妃三年无出王爷也未加责难，倒是挡了几次皇后送上门的烂桃花。到得第四个年头，王妃终是守得云开有了身孕。正赶上王爷巡视九边。待的王爷回转本该是瓜熟蒂落，却闻噩耗，王妃产后血崩而亡，只给王爷留下一滴骨血，正是呦呦。坊间传言导致王妃产后血崩而亡的正是太原王家旁支嫡女王令媛，此女仗着堂姑母是当今皇后，父亲是当朝五品吏部员外郎，娇横跋扈，心悦安王，虽被安王所拒。仍不死心，趁着王爷不在，上门找茬与待产的王妃有了龃龉，当晚王妃就发动了，便产后血崩而亡。安王听闻，领了亲兵sha上王家问罪，王员外郎状若鹌鹑，磕头如捣蒜。寻遍整个王宅也不见正主王令媛。想是自知闯祸躲了起来。事后王家送来悼唁金五万两，今上又拨银两万两以示抚恤，却是真有其事。

经此事，安王续弦暂时搁置。中间皇后几次要为安王张罗续娶，安王都冷冷道“儿臣实在担心妻儿安危，若是再死于非命，儿臣岂不坐实了克妻之名”皇后气了个绝倒。也是无可奈何，时间一长也就不了了之。

白宁浩赶忙从怀中掏出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禁步递到呦呦面前道“差点忘了小郡主，此禁步乃是家姐带给小郡主的见面礼，全了与小郡主前几日城外骊山别院相识之谊”。

呦呦接过，美玉入手自是温润，心中欢喜，嘴上却道“月姐姐送的呦呦自是喜欢的紧，可是宁浩哥哥汝的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安王笑骂道“汝个鬼机灵，得了一件还不够，还想第二件，父王给汝的礼物还不够吗？”呦呦顺势往安王怀里一拱，撒娇道“不够，不够呦呦要攒嫁妆嘛”一语惹众人大笑。安王笑道“父王看看汝的“嫁妆””顺势将禁步接入手中，一阵幽香，宛若少女体香。

白宁浩闹了个大红脸，东华先生出言戏谑道“白小将军就再破费一回”。

呦呦在父王怀中，扭头看向白宁浩展颜一笑道“宁浩哥哥，呦呦要那把小刀”呦呦白嫩的手指，指向白宁浩腰挂的一把精致的匕首。白宁浩摘下，握在手中，鲨鱼皮做的刀鞘，嵌着刺目的红宝石，一阵的恍惚，耳边响起那女子决绝的言语

“我烦楼居次，在此立誓，你我情谊如同此发”说着用匕首割下一缕秀发，抛于马前，白宁浩拨马欲上前解释白光一闪，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擦着耳边飞过。白宁浩呆呆望着她一骑绝尘。

儿时的玩伴，爽朗的笑容，教他骑马射箭；教他打猎捉鱼；教他单凭马粪追踪敌踪；教他单凭天上的云朵就知天气。儿时的时光，年少的情谊。因为一场该死的战争就此戛然而止。想到此处白宁浩心中一阵绞痛，忍不住抚上胸口，哪里有个香囊里边是收起的那缕秀发似乎余温尚存。

安王眼见白宁浩面色不对，心中了然，板起脸对呦呦道“匕首戾气太重，不适合小姑娘”话语颇为严厉。呦呦嘟着嘴，泫然欲泣。

白宁浩回过神来，忙道“不妨事，不妨事，此匕首男女皆可佩戴，，难得小郡主喜欢就送于小郡主”心中却想，罢了往事已成空，断了念想也好。

呦呦怯生生的看向安王一副小女儿态，安王就是再硬的心肠也是不忍道“怕了汝了，快快谢过宁浩哥哥”见父王首肯呦呦顿时喜笑颜开道“呦呦谢过宁浩哥哥”接过匕首把玩起来。

东华先生插言道“汝的“宝儿”这几日不舒服，何不让汝宁浩哥哥看看，他可是精通此道。”“宝儿”自是指小郡主牵来的那条大白狗。它可是小郡主的玩伴，小郡主对它珍爱有加。

小郡主惊喜道“是啊，是啊，我的“宝儿”这几日蔫蔫的，连最爱吃肉骨头，都不肯吃，差点就传太医来看，可是乳娘说太医是给人瞧病的不给狗看。”呦呦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又逗笑众人，真正是王府的开心果。

安王笑骂道“真正是机灵鬼，这下汝得偿所愿了，快领下去叫汝宁浩哥哥给瞧瞧”

呦呦欢喜道“好啊，宁浩哥哥快给“宝儿”瞧瞧”说着去牵白宁浩的手。

白宁浩起身施礼道“末将告退”说罢一手领呦呦一手牵着的“宝儿”出了花厅。一众婆子、丫鬟跟着退下，花厅一室安静。重拾搁置的话头。

安王道“先生何故要支开宁浩”。

东华先生苦笑道“王爷也见得，先前老夫只提了辅国公杨家，白小将军就激愤不能自持，老夫下面的话白小将军还是不听为好”。

安王一声长叹道“冤孽啊，一场大案，天理昭昭何时昭雪”。

东华先生成竹道“快了，依老夫之策定大事可成”

安王闻言精神一震，端起酒盏豪饮杯中酒道“先生快讲”

东华先生端起酒盏浅啜道“王爷行事多是直来直去，少有迂回，殊不知清净为天下本，刚则折，柔恒存，柔羽胜刚强。”

“刚则折，柔恒存，柔羽胜刚强”安王喃喃自语，有一丝明悟道“是要我以退为进”。

东华先生赞道“王爷睿智，相助之人来也”。

安王奇道“何人”

厅外通传道“禀王爷，兵部左侍郎林大人求见”

“快传”片刻，身着绯色官袍的林雨石，稳步而来。大礼参拜道“兵部左侍郎，拜见安王殿下，贺王爷大破山戎，扬我大楚国威”。

安王几步上前，虚扶道“林大人快请起，莫讲虚礼”接着上茶，赐座

林雨石起身望向东华先生，东华先生微笑点头道“老夫与王爷正谈及于此，传明可畅言”。

林雨石闻言深施一礼道“下官奉上兵部拖欠九边将士军饷，合计六万三千八百五十七两”说着双手捧上一叠厚厚的银票。

安王接过银票，不解道“林大人是何意？”

林雨石道“姑且算作利息，大账自要从长计较”。

见林雨石说的古怪又暗含机锋，问询道“林大人意欲何为”

林雨石深吸一口气道“王爷可知十七年前‘白门惨案’”所谓“白门惨案”实是元宝朝第一惨案：当年白门，一门四十六口，就因皇后一道懿旨，死于非命。就连出嫁女白若霜也未能幸免，安上一个私通敌国的罪名下了昭狱，此时正值白若霜身怀六甲眼看就要临盆，生生在昭狱拖成一尸两命。一张破草席容身丢在乱葬岗。真正是一个惨字了得。

安王自是知晓道“‘白门惨案’本王自是晓得，这于林大人何干”

林雨石闻言跪下失声痛哭道“白振国自是家师，这一十七年来林某夜不能寐。一刻不敢忘，恩师死的冤啊”。

安王大惊，白振国自是白氏一门家主，这与林雨石如何牵连上的。

东华先生扶起林雨石道“传明莫要激动，细细说与安王殿下”

林雨石闻言收了泪，平复了一下心情道“下官十七年来心中压着巨石，一朝吐露，有些失态，还请殿下体谅”。

安王温言道“无妨，无妨，林大人也算是忍辱负重，所谓，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明月。传明细说与本王”安王欣赏林雨石的忠义隐忍，言语间透着亲切。

林雨石谢过安王吉言道“殿下听下官详说：下官幼时便双亲早丧，在族中艰难度日。三岁时一场大病险些随父母去了，正好恩师，云游至此，施以援手药到病除，救了下官一命，恩师见下官过的清苦遂收于门墙。恩师又得知下官祖上耕读传家，便不肯传下官医术，言道：书香门第岂可断了传承，便在下官六岁时请先生开蒙，一路走来从先生的束脩到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的备考的盘缠都是老师亲囊相助，到了最后的殿试恩师又赠银千两资助。一路下来恩师对下官恩同再造；恩师蒙难之时，下官当差于吏部主事，乃是微末小吏，奔走呼号四处碰壁，奈何林某人微言轻，开罪之人又权势滔天。林某散尽家财，也只堪堪与恩师见了一面只得恩师一句话“皇后身孕已四月有余”下官不明白，于是遍查老师所留医案，不得其解，直到六个月后，皇后诞下一子，大赦天下。林某恍然大悟，恩师一家四十六口sha身之祸的根苗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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