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尘传 第二章 方氏牧场

甄行转着脖子来回看四外的树，根本没可能通过树枝攀援到附近的树上，只能祈盼树在被啃倒时能朝着旁边的树倒去，好在那瞬间侥幸跳到另一棵树上。

树干在狼的啃咬下，使树冠摇晃的幅度更大了。甄行的腿和手臂夹抱着树枝更紧了，小声嘟囔：“苍天啊，哪个仙人再救救我吧……”

突然山岗上的狼王又嚎叫了，吓得甄行全身直打颤，可是很意外的事出现了，树不再晃动了，甄行把眼睁开看到树下的狼都朝狼王的方向走了，其中几只狼回头冲自己打了几个响鼻。

甄行仰望墨蓝的星空，默叨：“谢苍天佑我，谢……”

阵风拂过，树“嘎吱吱，嘎吱吱”慢悠悠地向下倒，甄行的身子也随着树向一侧斜，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在离地面不高的时候跳落，连滚带爬地冲到最近的一棵树，很快又站到了树杈上。

刚离开的狼群并没再回来攻击甄行，甚至都没再回头看他。

甄行心想：这些狼们是怎么回事？他看到高岗下方的“绿灯笼”们把扎堆儿的羊群分散开。又过了一会儿，群狼轰赶着十来只黑毛羊从甄行所在的树下经过，依然没再围攻，却有三只健硕的大狼叼走了刚才死的狼尸体。

高岗上狼王也消失了身影，仅剩月光流晕冲刷着那突兀的高岗。

甄行惊魂过后并不想从树上下来，他沉浸在山林的宁静中，远处依稀传来人叫犬吠，寻声望去，灯笼火把的一长队人向这边赶来，犹如一条闪耀光芒的火龙蜿蜒在山路上游动。

躁动的持火把的人群一边向这里靠近，一边收拢散在的丢失的羊。

甄行看得真切，那些寻找羊的人们越来越靠近了，他终于又看到人了，犹豫片刻，高呼：“救命啊……”待他们赶到近前，甄行从树上跳下来，队伍前头几个猎户装扮的人立刻向后退了一步，双手端直猎叉，喝问道：“你是谁？”

领头的魁梧汉子不慌不忙地问：“你喊的救命？”

甄行学着说书人的姿势一抱拳，诚恳地说：“谢大爷、大叔救我。是，是我喊的。”

拿火把的人们把他围在中央，照得这个圈内亮似白昼，他们三一言、两一语地分析着树上跳下来的少年。

甄行按白天与仙子说的经过和他们叙述了一遍，说到家人都死了，不禁又是眼圈生泪。

人们又询问他羊的事，甄行细致的描述看到群狼赶羊、围攻啃树、赶散白羊、带走黑羊、收同伴尸，全过程狼王组织有序。人们听完全过程，唏嘘不已，还围观了狼啃倒的树，人们哗然一片。寻羊的人们商议：狼王可能成妖了，怕再追会有闪失，最终一致表示放弃追回剩下的羊。为首的汉子始终打量着甄行，没怎么说话，盯着他后背捆成一卷的虎皮，还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说：“你这是虎皮？还是新鲜的，哪来的？”

甄行哑然苦笑，间隔片刻，才不好意思地说：“侥幸打死的……”

人群又一阵热议：这身板能拍死狼就够吹的了，还能踹死虎？没准儿是偷的。

甄行迫不得已领着众人到刚打死虎的地方，庆幸虎尸体还没被别的野兽吃掉。这回不得了喽，一脚能踹死虎，这是何等功夫！跟过来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为首的汉子上前低首抱拳，说：“在下方鸿兴有眼不识打虎英雄，抱歉！抱歉！”

“大叔谬赞了，侥幸、侥幸而已”甄行有些尴尬，想辩解，可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能打死虎，遂不再继续解释。

方鸿兴咂咂舌,打趣道：“小英雄呀，我还没那么老，喊我一声老哥或大哥就行了。邀请你到我方氏牧场做客，还请别推辞哟。”

“太好了，那就叨扰大叔了。”甄行很爽快就答应了，他早就合算好了，倦了逃逸，想找个有人烟的地方落脚。

方鸿兴更是格外的高兴。

众人赶着找回来的羊，又有几人抬着没皮儿的虎。

甄行一路攀谈，才知方鸿兴是方氏牧场的当家人，有一独子与自己年龄相仿，家丁若干。

聊着聊着又谈起了狼，方鸿兴说：那狼群很多天前就来到了牧场周围，全牧场打起来十二分精神防卫。狼始终没祸害过羊，还时常叼着半死不活的兔子野鸡等小野物放到牧场口，牧场的人倒是白捡到不少野物。渐渐放松了警惕。今天牧场搞套羊比赛，庆祝时，看守牧场的人也喝多了酒，丢了好几十只羊。他们一生气就追出来了。

“方大叔，你们是凭借狗追踪到的吧？好狗真不错。”甄行饶有兴趣看着牧羊犬说。

方鸿兴哈哈大笑道：“诶，叫老哥。我跟你说吧，也不全是。蛇有蛇路、狼有狼道，我家祖上是猎户出身，深悉动物习性，故而沿着狼惯走的道追寻，保准没岔子。”

甄行回想了一下，叹道：“我还以为是身上的血腥味招来狼的，原来是我挡了它们的道了，果然处处皆学问。”

方鸿兴又哈哈大笑不已。

一行人过了一段狭道，前方豁然开阔。明月撒下银灰覆盖在一眼望不到头的草甸子上，一切灰蒙蒙的，几星萤火悠游来去。藏着的蟾蜍高低调起伏地发着金属乐音，各种鸣虫嘤咛细语。西北面有一汪湖水，阵风吹皱了湖面，月光落在其上若一堆碎银子浮在水面。东北面黑黑的山影像犬牙参差，甄行目光到处游走张望，景象迷离，边际混沌。

行走不多时，就到了木栅栏、木房子的方氏牧场营地。周围有十多围栏的牛羊。一名华服少年带着两个跟班迎出来老远，上前就问：“阿爸，羊找回来啦……”

“啊，耀祖，来，快见过甄英雄。”方鸿兴说完，又指着两个跟班的说，“去架火烤羊、准备酒菜。”

华服少年扫了一眼甄行，脏兮兮的，衣衫褴褛，还散发着血腥和汗臭味，他掩着鼻子说：“见过甄英雄。”

方鸿兴见状微微皱眉，又叫人准备水和房间，才对甄行说：“甄兄弟先清洗一下吧，一会儿咱们把酒言欢。”

甄行未在意少年的态度，但早就觉得自己满身污浊不合适了，遂跟下人去了。

在来这儿的路上就询问甄行老虎如何处理，甄行坚决说老虎归牧场，来回推辞几次，最后决定大家一起吃老虎肉。方鸿兴叫下人把虎开膛剔骨，发现虎心、肺、肝、脾全都破碎了。院子中央支起来一堆篝火烤羊，另架口大锅炖虎肉。他嘱咐牧场里的人那个打虎少年是贵客，谁也不许怠慢。牧场里的人都很兴奋，今晚吃虎肉，以前谁也没吃过，很期望想像的味道，忙得不亦乐乎。

羊已烤好，一人一个小桌，席毯而坐，围着篝火。小桌上摆好了果味肉食，还有几坛子酒。甄行入座，身着猎户装，肤白、脸方、眉宽、鼻高，目光英锐，长得并无太大特点，也还算是顺眼。他端碗与大家同饮，以前从没喝过酒，但不好说出口，白浊的羊奶酒入嘴酸甜滑润，几大碗下肚，也带了点儿兴奋，与大家说笑、嚷嚷成一片。

都等着吃虎肉呢，却迟迟不出锅，方鸿兴兴致勃勃地说：“喂、喂，大家稍安毋躁，这虎肉呀必须要久炖，才能去掉浓腥味，”停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这老虎肉呢，母的是酸的，公的是咸的，只有放了麻香根才能炖成美味，否则比那难吃的马肉还不如。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的秘密哦，哈哈——”

大家从竖着耳朵倾听中变得热闹起来，左一碗、右一碗地喝。方鸿兴满脸红光手持钢叉要为大家练武助兴。甄行边吃边喝，好久没正常吃过饭了，实际上吃什么也香，并没吃出那传说中老虎肉的味道，看着方鸿兴舞动钢叉，虎虎生风，动作不是很流畅，像醉猫。

场下不时爆发出喝彩。方鸿兴练罢，用手甩了一把头上的大汗，吹道：“这叉法是祖上受仙人指点，威力大得紧，我也只是练了个九牛一毛。”说完，他又是一阵开心地大笑，邀请甄行上场表演。

甄行没学过功夫，不会表演，佯装酒醉，“哕”“呕”“哕”地吐酒，踉踉跄跄逃回住房。他躺床上很快就入睡了，恶梦一串一串的，唯独一个不是恶梦，就是梦见遮面的仙女，风吹纱裙婆娑，像蝶飞舞，面纱飘起，看见那麦麸色的圆润的下巴尖，但就是使劲看，怎么也看不清仙女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