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道之化身者 第四十一章 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苏醒了过来。

他有些庆幸，因为苏醒至少意味着他还没有被“狼妖”完全吞噬，他还活着。

但是很快，他这种庆幸消失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又呆在了那只狼妖身上。

是的，还是那只巨大的白色的，长着如钢钩一般爪子的野兽。

他和从前一眼，附和在这个野兽的身体上。

不仅如此，这只野兽还带着他活蹦乱跳的在树林里狂奔。

看到此处，他的心就像落入深渊一般往下沉：果然，这个妖兽还在，虽然他不知道之前这只狼妖藏到哪里去了，但是此时此刻它既然出来了，那就证明它依旧存在，活生生真实的存在。

哎，真是懊恼啊，——这难以甩掉的妖兽！

然而狼妖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苏醒以及懊恼的情绪，它在树林里恣意地狂奔，翻山越岭，攀岭涉涧，穿过一片又一片无尽的山野和丛林，毫无顾忌。

而他却只能象从前一样，除了呆在它的身体上看和听，什么都不能做。

不过他的眼角忽然瞧见，这狼妖虽然在奔跑，口中却不忘衔着那柄铁剑。

不过这也好解释，因为或许它在潜意识里还残存着仇德铭给它下达的命令，所以就算不被仇德铭直接控制，它也不会轻易丢掉这柄剑。

当然，这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了。

狼妖越跑越快，就像一道狂风略过崇山峻岭，他听见从狼妖耳边掠过的风声，就如同妖鬼在尖啸，他从前虽一直呆在狼妖身上，却还从未真的体会过这妖兽奔跑起来的样子，这东西看似庞大，身体却比豹子还要迅捷，比猿猱还要轻快，它可以在一眨眼间就从山崖的这头奔向那头，从高悬的瀑布上一蹿而下，或者在蜿蜒虬曲的老树上腾跃，从这棵树飞到另一颗树上，或者从陡峭的山崖之地一跃而上，冲到山崖之顶，简直就像长了翅膀的鹰隼。

而且，它不但迅捷无比，精力也无穷无尽，跑了大约几个时辰的都没有要慢下来的意思，虽然大约它自己也不知道要跑向哪里。

重于，临近正午时，狼妖的脚步变慢了下来，越来越慢，最终，它停了下来。

依旧是丛林，阒静安宁，只有时不时从远方传来的一两声鸟鸣，狼妖呆在树丛中，一动不动，偶尔振动双耳，似乎在聆听什么，眼睛也睁得老大，在密集如障的树丛中左右搜寻着。

片刻之后，狼妖双目忽然定格，身体绷紧，头部下压，脊背弯曲，变成一个满弓的形状。

此时，他随着狼妖的目光看过去，须臾，前方的林障之后传来了草叶被踏碎的声音，窸窸窣窣的，然后在一片藤蔓树叶后，出现了一只凸出的探来探去的圆鼻子。

是野猪。

原来这只狼妖是在等这只野猪。

不过这只肥圆的野猪似乎并未发现身边的危险，它低着脑袋，鼻子在地面嗅来嗅去，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一会后，它停下来，开始用鼻子拱地面的泥土。

狼妖的身体再次紧绷，那张满弓已被拉到最大弧度，一刹后，雪白的身体如闪电一般弹射了出去，只是眨眼睛的一瞬，那巨大的身躯已经落在了野猪的位置，一双如蒲扇大的掌爪就将野猪按在了地上，野猪尖叫着，挣扎着，然而它的腹部已被撕裂，鲜血和内脏淌了出来，在草地形成一滩花花绿绿的东西。然而它还没有死，还在继续挣扎，嚎叫，尖利的声音震彻森林，刺破耳膜，只怕数里之外能听得见。

最终，狼妖张开大嘴，朝野猪脖颈部位咬了下去，就在尖牙切入皮肉的一瞬，野猪的叫声和挣扎停止，一蓬鲜血从伤口飞射而出，好像火山下的喷泉，一下子冲出近丈高，将周围的树林，蒿草，还有狼妖的大部身体都溅上串串血珠。

狼妖嘴上不松，一口将野猪的脖子咔嚓咬断，然后衔住脑袋一甩，这一甩竟生生地将野猪脑袋整个儿给拔了下来，然后它将其吞进嘴里，就像吃酥肉一般咯嗤咯嗤大嚼起来。

没嚼几口，狼妖便将野猪头颅给吞了下去，然后，又开始咬野猪的身体。

一块块鲜红的肉从野猪的身体上撕扯下来，被狼妖咬在口中，咀嚼，然后咽下，混合这血液的热腾腾的涎液从狼口角流出来，染红了狼妖的胸口和地面，和野猪的鲜血混合，散发出一种强烈而恶心的腥臭味，狼妖，野猪肉，血……这场杀戮和血腥的场面，让人见之胆战心惊。

而他却无声地注视着一切。

不过一会儿，野猪被吃光，连骨头也没剩一块，狼妖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自己四肢爪子上的血迹，然后起身，踩着一地殷红的血，继续朝前走去。

大约刚刚补充了能量，这狼妖体力又变得充沛，它越走越快，最后再次撒开四肢朝前飞奔。

就这样，它又跑了大半日，之后它又停下来猎了一只獾和一只狍子，如此吃下后，继续狂奔上路。

这一整日，这狼妖除了两次狩猎之外，一直这样在丛林间飞奔前行，几乎没有休息。

直到天色渐渐变暗，夜幕给整个森林拉起一道漆黑的帷幕，将世界悄然遮挡。

当星光从树冠上落下时，狼妖似乎感到了疲倦，它的脚步又放慢了，最终它停了下来，伏在了地面，睡了。

不过他并没有睡，就像从前的夜晚一样，就算狼妖休息了，他却依旧很清醒，甚至比白日更清醒。

不过没过一会，他又看见了那个影子，那个模糊的光点，和它那虎视眈眈的眼睛，而且和从前一样，它还在慢慢扭曲变形，似乎又打算聚成一个影影憧憧的狼妖冲过来，然而不知是因为疲倦还是什么原因，那东西努力了一会儿，却放弃了，悄悄地，无声无影地退入黑暗之中。

然而这时，他的身体忽然感受到一丝锐痛，那痛楚藏得很深，但却像黑夜中陡然亮起的星火，尖锐清晰，让人猝不及防。那种被锥子猛扎一般的痛感直让他不由得一缩，而这一缩，那痛顿时蹿入四肢百骸，他的每一根筋肉和血管如同被电流通过一般，剧烈地绞痛起来。

这是从未感受过的痛楚，虽然他此时此刻依旧是一个狼妖，而狼妖依旧在沉睡，但这不知从哪里来的痛感却肆无忌惮地折磨起他。

疼痛愈来愈强烈，好像有烙铁在烙他的肌肉筋骨，又像有无数只钳子狠命地钳着他的肉，并用力拉扯，扭曲，他每一根骨骼也开始抽动，血管在扭动，紧缩，然后又被拉伸，好像有一种巨大的无所不在的力量，深入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要将他的每一块肌肉骨骼内脏牢牢捆着起来，拉扯撕裂——

如果他可以，此时此刻的他恐怕会在地上打滚嚎叫，然而他却依旧是狼妖之身，所以他不能，他只有忍受。

而就在这极端痛苦的当口，他猛又看见了那个影子，而这一次，它虽然只是呆在那里，默默地望着他，看似没有任何敌意和攻击力，然而他似乎听到了隐隐尖利的笑声：它在幸灾乐祸。

而对于他，那痛楚还在继续，炼狱一般，将身体一寸寸撕裂——

就这样被折磨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下看，竟发现狼妖的身体开始变化：毛发开始缩短，就像被吸入皮肤里，弓起的身体开始变直，变小，而四肢也开始变得笔直，光滑，钩子似的爪子开始消失——

而此时，那个一直注视他的影子似乎也发现了这种变化，它忽然激动了起来，光芒陡涨，形状改变，它变成了狼妖的模样，然后，朝他飞奔而来。

而就在它冲撞到他的那一刻，极端痛苦的一刻，他的灵魂深处发出一声狂吼，那声音强烈狂暴，犹如一道猛烈无俦的波涛，朝前卷去，一瞬间将那影子和痛楚全部吞噬——

然后，一切又变得静谧——

终于，退却了。

他在黑暗中怔了半晌，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变成了一个人。

对，依旧是之前那个人，一个男人，披头散发，身上胡乱扎着一件锦鱼服，邋遢而狼狈。

不过对于这样的突变，他却并未感到更多的喜悦，他只感到困惑：为什么自己又变回来了？而那只狼妖又跑去哪儿了？它为什么一会出来，一会又消失？那如果是这样，那以后自己会不会又变成狼妖？或者又变成人？——就这样，一会是狼妖，一会是人？

他想着这个问题，呆了一会，最终摇摇头，叹了口气，抓起落在身边的剑，又站了起来。

夜色又重了一层，丛林里的空间漆黑如墨汁，不过他的眼睛依旧能看见周围的东西，他又开始在林子里漫无目的行走着，似乎这样心里和身体才会放松一些，不过幸运的是他这会没有再感到饥饿和疲倦，更没有背后灼人的伤痛，大约是狼妖的身体已经替他补充了养分，也恢复了大半伤口，所以又变成人的他恢复了精力。——如果是这样倒也是不错的，起码他可以不用为了找大夫和食物而烦恼了。

而且这里的夜色也是不错，天上，黑色的穹隆被星辰缀满，银河横亘而过，好像一段幽幽隐隐的纱缎浮在空中。地上，如大海一般森林安静极了，好像坠入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罩子里，白日的喧嚣被挡在罩子外面，远远的，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和活着的喧嚣的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

宁静的世界。

他在这个世界里默然行走，不论方向，没有目的，脚下只有他踏碎枯枝败叶的声音，细细的，脆脆的，好像是一串串水泡被他踩碎了，裂在空气里。从远方会偶尔穿来的一声枭鸣，咕咕唧唧的，乍听起来有些悚然，但细细一听却很生动有趣，当然，还有一些奇怪的动物的声音，以及淙淙水声，如不知名的小兽在他身边爬过去，细细的绒毛挠得他心神浮动，不过这些声音在他行走的过程中很快又消失了，整个世界重新陷入黑色的大罩子里。

他不知道行了多久，他只记得脚下的道路升起来了三次，又降落了四次，路有些陡峭，石头有些坚硬锋利，他的脚上又有了一些伤口，还有一些小虫子，想要爬到他的身体上来吸吮他的血液，然而都被他用手赶走了，对了，还有水，他淌过了几条溪流，还喝了几口冰凉的溪水，那惬意的感觉赶走了他一身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