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道之化身者 第四十章 跋涉

剑和农具相撞击时传来铛铛铛铛一连串声响，好像连珠炮，刺耳之极。

然而他却感到了一种奇特的撞击感，那感觉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金铁之间强烈有力的撞击，剧烈的震动，而是一种松脆，轻巧的，简单，一触到底，势如破竹，砍切瓜果一般的感觉。

他这么一砍，一挥，就在这种感觉中将所有侵来物抵挡了。

当他收回手臂的时候，周围安静了一瞬，这一瞬显然有些不平常，他睁大眼睛朝前方看去，却见包围着自己的一圈锄头，斧头，刀具，之类的东西竟全变成了半截。

而在那些只剩下半截的农具兵器之后，所有村民呆滞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周围的地面，则七零八落地掉满半截菜刀，半块斧头，还有齐根断的锄头，耜，耒，等等等等……

他和所有村民一样呆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就这样好一会，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叫声：“他的剑！看他的剑！”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但阳光还没有直接照射到这一片洼地，清晨的光线朦朦胧胧，似有非有似无非无，好像薄雾一般淌在空气里，而就在这样不甚明亮的空间中，他的剑发生着无声无息的变化：

剑身细长乌黑，表面粗糙，然而乌黑的剑身之上忽然有一点星光一闪，那黯淡却醒目的星光，好像藏匿在黑夜深处的一只眼睛，睁开了。

紧接着，在离这一粒星光数寸之外，又有两粒星光亮了起来。

很快，剑身上各个地方都闪出同样的光点，它们密集，明亮，甚至还呈现出奇幻一般的暗紫到酞青的颜色，绚烂璀璨，如暗夜里的流光，苍穹中的星河，一点点，播种，蔓延，最终，它整个被缀得满满的，点亮。

“这……这这这是什么剑？”看着这剑奇异缤纷的样子，终于有人开口了。

“是啊，这是什么剑？竟……竟竟竟然会发光？”又有一个人道。

“好漂亮的光——”又一个人似乎忘记了手中的斧子就是被此剑斩成了两截，口中惊叹道：“实在太漂亮了，好像星星——”

“的确……的确漂亮，不可思议……而且，还将咱们手中的东西一下子给削断了——”

“是啊，好漂亮，好厉害，这究竟是什么剑啊？”

然而他面对众人一句接着一句地惊叹和询问，不但没有一丝自豪，反而更加仓皇，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手中之剑为什么是这样的，所以根本无法回答那些人的问题。

“还能是什么剑？肯定是一柄宝剑啊！”一个老头在众口哓哓中接口了：“你们想想，天下有什么兵器能发出这样好看的光，还一下子将咱们手中的铁器砍断？”

“是啊是啊，就像砍瓜切菜一样……的确是一把宝剑啊！”

“好厉害的剑。”

“没想到这个悬刀卫竟然有这样的兵器——”

“算了，咱们打不过他的，还是跑吧……”仓皇和惊叹中，有人终于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是啊，我们打不过的……”

“撤退吧——”

“走吧。”

“……”

于是，村民们开始一步步退去，甚至连一开始最愤怒，一心复仇的持刀者，也趁着这个当儿转身逃走了。

于是，不多时，整个村子里的人就如退却的潮水，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村落。

而他在原地呆了半晌后，将目光转向手中的剑。

随着阳光变得强烈，剑身上的星光已褪了不少，然而还是余有稀疏的光点，好像黎明的星辰，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些闪烁的星星，好像有生命，活了似的眼睛。

“是因为这剑吗？”看了许久，他口中呢喃，然后转了一下手腕，换了一个角度看剑：剑上的星辰依旧。

“原来是因为你。”又看了一遭周围的残铁断器之后，他似乎明白了。

那一刻，他的心脏猛地跳动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手中原来不是一柄普通的剑，而是一柄锐利无比，削金断玉，令人胆寒的宝剑。

这真是不错啊，他抓紧剑柄，反复看着着漂亮的黑剑，脸上掩不住的狂喜：因为自己刚刚便成人，上天便赐予了他这样的神兵利器，这是怎样的好运啊。

不过高兴的同时他还是有些丧气，因为村民们都走了，他向谁找大夫去？

就这样呆了一会，他只有继续拄着这神兵利器，离开这个空无一人的村落，向前走。

村落外是一片森林，密密层层的树木无边无际，他根本看不见通向何方，又有无村落镇甸，不过他还是朝前走去。

此时太阳早已升起，天上也没有多少云彩，但和之前一样，繁茂的原始森林的地面几乎看不到阳光的影子，这里阴暗，潮湿，密集的树叶和藤蔓将他所在的地方和外面的世界隔绝，他虽然在前行，但是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又要去往何处。

且道路也更加崎岖难行。不过他走得很慢，不仅因为伤口的缘故，还因为他的力气开始不济，要知道，从昨夜开始他可什么东西都没有吃，不过他还是咬牙坚持，开辟道路，涉石攀崕。

不知不觉，头顶的天光更亮了些，地面开始洒下了星星点点的光斑，外面应是接近正午了吧，虽然丛林内却依旧阴霾黯淡。

他还在坚持。

然而，他不仅越走越疲倦，而且越来越冷，那是从身体内散发出来的寒冷，就像一条冰冷的蛇从体内钻出来，肆无忌惮地到处游走，吞噬他的活力，他开始打颤，脑子也开始迟钝起来。

如果现在能找到一个大夫就好了，虽然如此，他心里还是残存着希望：或者有点吃的东西，这样我的伤口也不至于流这么多血，我也不至于这么饥饿疲倦。

他继续坚持着，天色更亮了，树冠上落下的阳光更多更亮，又过了不知多久，他最终疲倦之极，只好停下脚步来，找了一方光柱，坐在下面沐浴着阳光，似乎这样就能重获一点温暖和力量。

然而坐了许久，他还是没有感受到力量的归来，他感受到的是另外一个东西：

那个藏匿在阴影中灵魂内，一直窥视着自己的东西。

它出来了。

他大大地吃了一惊，因为他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人，在狼妖身上所感受到的一切应该便随着狼妖的离去而消失了，可没想到的是那东西竟还在！

不仅还在，而且依旧这样窥视他，充满十足的敌意。

震惊的同时，他又沮丧又恼火，因为这个东西的出现，代表着他拼命想甩开的一些东西还在他身上继续。

真是如附骨之疽啊。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感到那东西的敌意继续加深，虽然这种加深很缓慢，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在加深。他心里忐忑不安，因为他不知道那东西下一步要做什么，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积聚力量抵抗它，不过他清楚，要对付这个灵魂深处的东西，所需要的力量并非来自身体，而亦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力量。

而它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他的敌意，它又开始动了，模糊的光点在扩大，轮廓在此期间愈发清晰，而且开始扭曲，好像一个风中的大泡泡，又好像是一个奇怪的变形虫。

扭曲，或者挣扎，拉伸，它从一个圆圆的光点，变大，变长，凹下去，凸出来……

接下来，它伸出一个头和四条长长地触手，挥舞，变形，好像水草。

最后，头，嘴巴，四肢，耳朵，尾巴，锋利的爪，黯淡的兽眼，都显现了出来——又是那只狼妖。

发光的狼妖！

果然，那只狼妖还没有离开他，它依旧藏在某个地方，就像从前一样。

成形的狼妖开始朝着他走过来，血红的眼睛在面部浮现，像是埋在灰烬中的焚烧着的炭火，残忍而贪婪。

一步步，它的脚步开始加快，它奔跑起来，还长开了长满尖牙的嘴，狰狞如恶魔，它没有咆哮，然而他却能听到那能将耳膜震破的狂嚎。

终于，它冲了过来，这是它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对他袭击，它速度极快，他还没有看清楚，瞬间暴涨的光芒就包围他的视线，几乎将他整个儿吞没，那是一种压抑的力量，好像泰山压顶，浑身的血肉顷刻被碾压一片肉靡。

然而他还是要抵抗，他必须抵抗，因为下意识里，他觉得这个发光的狼妖影子就是那只狼妖，一旦这个东西获胜，那只狼妖就会回来。

他收紧浑身的肌肉，咬牙忍受着这种从四面八方压抑而来的痛苦，并用意识拼命扩大自己的存在，他告诉自己不会被压垮，无论如何都不能。

几个弹指后，那个影子似乎意识到他强悍的抵抗，它跳了起来，然后从半空落下，它开始践踏他，并张开血盆大口撕咬他，它发狂了，要将他咬成碎片，永远抹除，摧毁，马上，现在，毫不犹疑。

然而，他还是在抵挡，忍受，坚持着自己的存在，虽然那种痛苦几乎将他的灵魂碾碎，但他坚韧不拔，至死不屈。

双方就这样一个进攻，一个抵挡，全力对抗——

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