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道之化身者 第十章 失去

众人呆滞了一下，很快，仇小媛开口：“大家别急，我再去狼妖身上找找，后面的应该能找到。”说完她放下信纸，转身又朝狼妖处跑去。

仇德铭看着女儿的背影，呆了一下，回头问罗云飞道：“罗贤弟可读过此信？”

罗云飞吃力摇头：“你知道……我一向，不看信……”

是的，罗云飞其实本不是燃灯会的人，他原来是一个暗杀组织的成员，后来洗手不干，便在京城夔师隐藏身份做了一个小生意人。不过在京城翟人势力庞大，而且对周人的歧视压迫至深，他的生意愈发艰难，要不是后来机缘巧合接触到燃灯会，恐怕他早不会呆在夔师城了。

对，他虽非燃灯会的正式成员，但大约因为痛恨翟人的对周人的压迫，也许是想弥补从前重重杀戮的罪孽，终于改为为燃灯会办事。

这几年来他主要负责京城和怀州宁州一带地域的消息传递，和燃灯会的关系却只有仇德铭和少数几个燃灯会会首知晓，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身份和所接触之事也更加隐蔽，甚至于连这个望云客栈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因为他之前是别的组织成员，离开时曾发过誓不会再加入其他组织，所以这些年虽然为燃灯会传递消息，正式身份却不是燃灯会成员，而燃灯会的规矩是非内部会员绝对不能接触机要讯息，所以罗云飞虽然经常接触重要的信息，但严格地遵守着这条章纪，坚决不看任何信件讯息。

不过，当然，凭着罗云飞这些年立得功劳和燃灯会会众对他的信任，他根本没有必要再遵守这条规矩，但是罗云飞自己却坚持如此。仇德铭等人也因此更钦佩罗云飞的为人，也相信他从来不会私自犯禁偷看消息，不过此时，仇德铭反而对此有些懊恼起来：他多希望这封信罗云飞已经亲自看过。

“我也去找找。”而见仇小媛良久未回，余路通也从怀里掏出一根火绒吹着，举着在四下的树丛草丛里搜寻了起来。

仇德铭也估摸着此万分紧要的信应该是在方才狼妖拖拽罗云飞之后被抓去了，既然已经有两片从狼妖身上找了出来，那后面的八九不离十应该就在狼妖身上或者左近的林子里，仇小媛和余路通仔细寻来，应该就能寻到。

仇德铭就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略略放松一些，他转而低头去查看罗云飞的伤势，见罗云飞身上伤口极多，深深浅浅，纵横散布，有的应该狼妖爪子抓的或者在地上拖拽的，但更多是被悬刀卫打伤的，不过如果好生处理将养，或许还是能够复原的，但他进一步查看之时，却发现其腹部上竟有一个巨大的伤口，横切深入，他仔细一瞧，竟看到有肠道和脏腑碎片，那一瞬，仇德铭心头猛地一沉，如坠冰窟。

一盏茶后，仇小媛和余路通都回来了，然而他们表情全都一片颓丧，显然，他们没有寻到任何东西。

“下面一截信不会平白消失的，可我搜遍了狼妖的身体，怎么会找不到！”仇小媛一边懊恼地抱怨，一边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啊，”余路通也摸着圆圆的脑袋，焦躁道：“周围的草地树丛我都翻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任何东西，这下半截信到底去哪儿了？——”

“对了！”几个弹指后，仇小媛身体猛地一直，蹭一声站起来：“我想起来了，这封信下半截应该，应该是被狼妖给——”她一面说，一面转头朝身后狼妖一望，然后张了张口：“给——”

“给吃了！”到这，余路通猛一拍手，接下下面的话，并兴奋地接下话：“是了！这信的下半截一定是被这狼妖给吞到肚子里去了！一定是！”

此话一出，仇小媛和余路通的目光中再次燃起希望，然而令人意外地是，仇德铭却漠然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狼妖虽嗜血嗜杀，但不是什么东西都吃的。”

“哎！”然而余路通却一拍自己大腿，大声道：“这有什么难的，要知道是不是给它吃了，咱们把狼妖的肚子剖开不就知道了？”

然而面对余路通的提议，仇德铭却面色依旧沉冷，不答话。

“仇舵主，”余路通见仇德铭不说话，急忙道：“这皇帝老儿不惜派这么多人来截获此信，甚至老孟都为此送了命，罗贤弟更是身负重伤，可见此信之重要！也许是咱们燃灯会有史以来最重要的了。我看上面多半有有关皇帝的重大机密，甚至关系咱们推翻翟人的宏图大业，所以无论采用任何办法，咱们都必须给它找到的啊！”他说着一边朝仇小媛看去，并问：“仇姑娘，你说是不是啊？”

仇小媛瞧了一眼父亲，没说话。

然而仇德铭听完余路通的话，沉吟片刻，缓慢说道：“余堂主说得是，这信的确十分紧要，甚至可能关系着咱们复国大业的成败，就算我仇某的性命在它面前也算不得什么，可是——”他顿了顿，话语一转：“可如果它不在狼妖的肚子里，就算咱们剖开它的肚子也寻不到啊？”

仇德铭的话一出，余路通眼睛顿时瞪得老大，楞了一下：“你说什么？仇舵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它不在狼妖的肚子里？难道你看过狼妖的肚子？还是你知道那下半截信在哪里？”

“我并不知道那封信在哪里，更没看过狼妖的肚子。”仇德铭面对余路通有些冒犯的提问，冷静而固执回答。

“那……那那那你什么意思？”余路通将双手一摊，显得有些恼火了：“请原谅余某实在不明白。”

“我说信不会在狼妖的肚子里。”仇德铭抬头，声音清澈坚定：“我了解我的狼妖，知道它绝不会乱吃东西，信件绝不可能被它吞下，而且狼妖的胃液充满腐蚀和剧毒，就连骨头和木柴都能被融化，若是信真的被它吞下，只怕现在已经化成渣了，再也无法找不到，所以，我们实在没有必要在狼妖的肚子里寻。”

“可，可是万一呢？——”然而余路通依旧难以接受，摊开的双手抖个不停，急忙道：“就算狼妖的胃液很厉害，万一这信还没有被它完全消化，那咱们现在剖开它肚子，或许还能看到几个重要的情节，仇舵主，你也说了，这信件实在太重要，咱们的性命加起来恐怕也抵不上啊，何况一介狼妖？仇舵主，咱们可不能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啊，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咱们也千万不能放弃啊，你说是不是啊仇舵主？”

此时，躺在仇德铭怀里的罗云飞也发出艰难的声音，手指也巍巍颤颤地指向后方的狼妖，似乎在渴求着什么。

“仇舵主，你都瞧见了，”见罗云飞这般模样，余路通手指罗云飞，继续道：“罗大哥都伤成这样了，还如此关切此信，他这一路可是用性命保这封信来着，仇舵主，难道你就为了，哎，我也不知道你到底为了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让剖开这狼妖的肚子呢？这对于仇舵主来说，有是何等难事啊？！”

“何况，你怎么知道它一定找不回来？！”余路通语速越来越快，叠着双手用力拍打，几乎要急得跳起来：“这是最后的机会啊！仇舵主！此事事关重大，就算有万一的可能也不能放弃啊！”最后一句，余路通说得痛心疾首，近乎怒斥近乎苦求。

“你以为我不想看到完整的信吗？”终于，仇德铭说话了，然而他的口气还是没有变化：“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信上可能关系燃灯会的生死存亡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老孟对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罗贤弟也为此重伤？你以为我若知道剖开狼妖的肚子有用的话，我不会这么做吗？！”

“可是——”在一串提问之后，他又重重缓了一口气，近乎冷漠地断言：“可没用了，被狼妖吞下的东西会立即被胃液融毁，真的，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了。”

“我说了，没用的。”

余路通听了仇德铭这番话，终于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此时，罗云飞突然轻哼了一声，颤抖的手再次抬起，指向狼妖方向：“信……”他虚弱地低呼：“信……信……”然而还没说完，他的手蓦然一垂，无力坠落。

仇德铭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大呼：“罗贤弟！罗贤弟！”

仇小媛也喊道：“罗叔叔！罗叔叔！”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呼喊，罗云飞的眼睛依旧朝狼妖方向半睁着，再没有了一丝活气。

仇德铭摸了一把他的脉搏，什么也没有了。

罗云飞死了。

仇德铭的手亦无力滑了下来。

在这夤夜的山郊野林，四下冷寂如坟墓，一个执着而疲惫的灵魂无声地走了。

半晌后，余路通从所站之地慢慢趋行过来，他低头凝视着这个为了燃灯会而牺牲的勇士，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蹲下来伸手将他睁开的执着的眼睛合上，口中低语：“安息吧，罗英雄。”

夜昏昏暝暝，淡寂的月光从树梢洒落，随风颤抖，明灭，一声山枭的鸣叫打破如夜的沉寂，夜风苍凉，好像亡者的痛惜的不甘的低语，仲夏之夜竟让人感到莫名的冷意。

其实大家都是在江湖中奔走打拼数年之人，谁没见过惊涛骇浪谁没有历过生离死别？可这一次，罗云飞的死对于燃灯会，却意味着又少了一分忠诚和力量。这些年燃灯会一分分衰弱下去，它的会众好像看到了曾经许多火焰熊熊燃烧，照亮前方黑暗无边的道路，然而越往前走，那火焰却越来越暗淡，在狂风暴雨无边黑暗的摧折中摇晃，挣扎，支离破碎，了无生机——这样的局面让他们感到憋闷，窒息，痛苦，无能为力。

就像面对罗云飞的死，就像面对那张半途而失的信纸。

那凿心的痛楚无法描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