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十地传 第十一章 饥寒苦困 艰难求活

经历了方才的一幕，阳明也不敢在那里逗留，小心的换了方向，继续摸索前行。也许是身处山林边界的缘故，他花费了不少时间，还是没有找到多少对他处境有帮助的东西。

阳明两天都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那无垠碧水还算可入口之物，阳明对付着喝了个饱。自进山以来，他也看见过各处稀疏的灌木丛，很多里面都结着累累的浆果，着实诱人。可阳明犹豫几番也没有上前摘取，那些浆果颜色太漂亮也太完整了，反倒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就好像地球上的蘑菇，越是美艳越是剧毒，以此类推。

提到蘑菇，这里也有，比如阳明身前就是，他正抬头观望，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前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一朵方圆有亩，数层楼高的伞状蘑菇，就这样突兀出现在阳明眼前。

这些日子阳明实在是看过太多神奇莫测的东西了，所以也不算太过惊讶。但现在他内心却很是激动，前方一头样子像豕，四肢却长出了爪子，带有锯齿的野兽正依靠在巨大的菇柄上，来回蹭皮。一边蹭一边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愉悦得紧。

不但蹭皮，还用嘴角突出的锯齿在白色菇柄上打眼，引出一股股天蓝色的汁液，大口吞咽。还有两只带壳蜗牛从伞盖上悄然滑下，和豕兽共同进食。就是这个，让阳明无法平静，这意味着食物近在眼前！

他不知道那豕兽的脾性，也不愿在当下发生冲突，决定去来路再转一圈，尽可能发现和规避一些风险，再做打算。于是阳明牢牢把这处地方记下，又在四周摆放了几个明显的标识，重新投入山林之中。

算算时间，该是正午时分了，山林里活动的生灵渐渐出没，或饮水觅食、或打闹嬉戏，四周开始热闹起来。还好视线里没有体型特别夸张或是凶猛可怕的野兽行踪，阳明能躲就躲，实在避不了也硬着头皮过路，只是不招惹罢了，除了收到不少警惕、好奇的目光，倒也相安无事。

因为见识过某些虫类偷袭的手段，他找树木依靠休息时，都会先找几块小石头，土疙瘩丢砸树根四周，确定无异后才坐靠过去。这一次也是如此，阳明准备这次休息后就回大蘑菇那里，如果只是现在看到的生物，他觉得都有一战之力。

实在有些累，阳明精神略略放松，靠在树干上假睡。约莫过了几分钟的时间，他忽然全身一僵，后背顿时绷紧到极致，脖颈上浮现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透过微闭的眼帘，一个海碗大小的蛇头从树冠探出，一尺有余的蛇信在空中“嘶嘶”作响，稍加辨认后，蛇头一个转折，带着粗长的身子沿树干盘绕而下，直奔树根！

大蛇通体黄褐色，腹部带着稀疏对称的绿色斑点，盘旋到阳明头顶丈余处停了下来。粗长的蛇身绕树两匝，然后蛇头七寸翘在空中，一对灰白的竖眼反射出冷酷的幽光，缓缓的逼近阳明。三米！两米！一米！

空气似乎凝固了。

大蛇的上下颚已经完全打开，两颗新月状管牙和前后沟牙清晰可见，口涎滴答。阳明精神调动到了极限，他没有跑的打算，同样擅长缠绕攻击，蜈蚣虫和眼前的大蛇相比，完全不入流。阳明深深知道蛇类绞杀的威力和攻击速度的，他这样的在身形在如此大蛇面前，退是没有活路可言的。总之就一口加一绞的事。

那大蛇头颈一顿一缩，阳明瞳孔猛然聚焦，心知是大蛇攻击的前兆，便准备抢先出手为自己挣个活命的机会。他也是这么做的，先悄悄让短杖匿形，心思一动手中短杖瞄着蛇牙就是一刺，可那蛇感应灵敏，反应极快，蛇头猛的一缩，就差那么一丝，短杖无功而返。

轻叹一声，阳明闭上了双眼。

原以为这回真是在劫难逃了，突然霹雳一声，天空毫无端倪响起惊雷，声音之大，阳明感觉耳膜都被震破了，脑袋嗡嗡乱响。勉力睁眼向前望，才发现那大蛇估计也不好受，被震得上半截身子直立向天，头颅乱摆，口中嘶叫不歇。见到此景，阳明强忍不适，仓皇而逃！

地上落叶成泥，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速度很慢。阳明一边跑一边回头查看那大蛇动静，好随机应变，不料看过去的场景让他瞠目结舌。那黄褐大蛇哪里还有功夫来找阳明麻烦，正自顾不暇。

一条五彩斑斓、体型尤巨的独角怪蛇无声无息出现，趁雷声大作时缠上了黄褐大蛇，并且已经将它头颈勒到合适的位置。黄褐大蛇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竭力张开双颚，让那独角怪蛇下口不那么容易。然而一切都是徒劳，那怪蛇根本不为所动，巨口越张越开。。。

惊雷滚滚，天色在极短的时间里变得昏暗，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划破长空，仿佛就在头顶炸开条条亮银锁链，无匹声威，望之惊心动魄！又刮起了狂风，山林中“呜、呜”的风啸声充斥回荡，风力也越来越强劲，数人合抱的大树都开始摇晃起来。

漫天都是飞舞的树叶，被狂风包裹着一直向前，当树叶愈发密集，那风就有了颜色，如同墨龙降世，横扫一切！风雷大作，紧跟着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击打在林地上噼啪作响，转瞬间林间花草被摧残一空，处处泥泞不堪。四周的温度也急速下降，仿佛从盛夏直接进入寒冬。

阳明正被风雨裹挟着前行。他现在完全身不由己，风太大了，吹得他浮在空中翻滚向前。接连险之又险的和几颗大树擦身而过，外加暴雨如瀑，寒气入骨，阳明实在受不住了。

当再一次和树木交错时，他看准了一根树桠，慌忙双手使劲扯住不放，巨大的拉扯力把阳明的手掌磨得血肉模糊，但到底借助树桠的柔韧性，阳明在空中扭出一个半圆，终于绕到了大树的后面，挡住了风力的侵扰，手一松，阳明重重摔在地上。

林地被风雨冲刷成洼泽泥塘，阳明半跪着，双手撑在地上，满身泥浆。摔得有些重了，疼得呲牙咧嘴还不能喘息，将就现在这狼狈的处境，翻身靠住树干，四下打望寻找出路。

实在太难了，狂暴的风扫荡着一切，裹挟着无数砂石断木滚滚向前，冲击在树木、坡地上，发出连绵不绝的“笃笃”声，这些障碍物几乎瞬间就被打成了筛子，被穿透是早晚的事。雨也大得不能用下来形容了，是泼，一片连着一片，仿佛天河倒灌人间！

“咔擦”，一道闪电击在了阳明右侧不远处的大树上，他偏头望去，不禁毛骨悚然—如此极端的天气，被雷劈中的大树竟然迸发出熊熊火光，树身眨眼从青绿变成黑炭，紧接着被风暴摧毁成灰。偌大一颗树，就这个么消失不见，若不是原地散发着诡异的赤烟，凝而不散，好像从来不曾生长过。

见到这一幕，阳明心中苦笑，真是半分暂避风雨的机会都不给。哪里还敢停留，阳明手脚撑地，用半匍匐的姿态，顺着风向逃去。根本控制不住身体，他不时用脚蹬踏擦身而过的树木或者石块，一路上尽力借助外物调整前进方向。左右雷电不断轰然落下，四周全部被腾起的赤烟笼罩，加之狂风暴雨肆虐，阳明已是饥寒交迫，心力交瘁！

正莫奈何，前方隐约传来细碎的“窸窸”声，阳明打起精神，向声音处靠了过去。好不容易爬伏过去，接近一看，不由喜出望外，原来自己没头没脑地东转西转，居然逃到那株巨型蘑菇面前了。而那些细碎声音，正是一大群躲在菇盖下的飞禽猛兽，挤挤攘攘彼此嘶嚎唳啸！

真是什么都有—虎狼熊豹，鹰蛇鹿羊。好像叠罗汉一样挤在一起，齐齐用惊恐的目光看向天空，口中发出不知意义的叫声，竟是左右相安无事。这里地形开阔，绝少树木，因此天空落雷便不复存在，万物少了一个莫大的威胁。但有得便有失，此地开阔，那风雨便格外暴虐，倾天之势，摧枯拉朽！

这风刀雨箭打在阳明背上，越来越痛，感觉已经皮开肉绽了。本还有些顾忌那些避难的动物，现在也顾不上了这么多了，他也没有让短杖隐形藏匿，把青绿色那面朝上，抓紧了就冲向了兽堆，稍微避开了面凶形恶居多的方位，然后一头扎了进去。也许真是那短杖有神秘力量让众兽有感，阳明所到之处，众兽纷纷缩身避让，居然让阳明冲到了最里面，直抵菇柄处！

兽群旋分旋合，把阳明的身影彻底遮挡，一个个硕大的屁股贴在阳明的头脸周围，散发着浓郁强烈、膻臊腥臭的气息，他每吸一口气都是对身心的考验。而一条条软硬粗细的尾巴，这边刚在阳明身上刷道红印，那边又劈头盖脑如敲闷棍，没完没了。阳明开始还左右遮挡，后来干脆逆来顺受，只要不堵住口鼻，懒得动弹了。

但阳明现在却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心里从未有过的踏实，哪怕天灾当空，哪怕群兽或许会立刻捉对厮杀。他太孤独了，而且会继续孤独下去，他从来不属于这里啊!心里的温暖是真的温暖，于是，在喧杂的对天嘶吼中，一个蜷缩着身体、抱着短杖、咪着双眼的青年，在轻声相和“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惊鸿一般短暂，像夏花一样绚烂。。。”

没有谁能够真正安心，在不见五指的黑夜，任意一道撕裂天际的闪电，都会惊吓住备受煎熬的生灵们。阳明也不列外，只是他缩在最里面，相较外围的兽群，处境差强人意，至少风雨不透。而且这巨大蘑菇有奇妙之处，但凡天雷劈下，无论声势多猛烈，落在菇盖上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引导到了何处，本身毫发无伤。

而兽群也展现了惊人的一面，皮糙肉厚以及食物链顶端的那些兽类，不约而同的守在最外面顶风扛雨，把相对弱小的生灵圈护起来；而被守护的生灵也没闲着，它们用各种方法破开菇柄，引出蓝色汁液，再大口喝到口中，涨得腮帮子都闭不住了便挤到外面喂食那些大家伙。这般轮流往返，次序井然。

阳明也加入其中。动物也知道趋吉避凶，守望互助，何况他这个受过教育的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用菇柄根处的湿泥捏成碗的模样，接了满满一碗汁液，然后挤到外面去。首次喂食的凶物便是那条吞杀同类的斑斓怪蛇，没想到和他前后避难于此。当时离得远还没多大的感触，如今近在咫尺，细看简直让人窒息。

水桶大小的蛇头，笆斗粗的蛇身，近十丈长，传说中的泰坦巨蟒也不过如此啊。头上独角形如三棱尖刃，浑身鳞甲仿佛铁陨坚石，盘成蛇阵后和小楼无异。见到阳明近身，便缓缓垂下头颅冷看着他，顺势张开巨口。阵阵腥臭从蛇口喷出，嗅之欲呕，阳明强忍惧意，将汁液双手捧上。

把汁液倾倒在蛇口中后，那怪蛇拔身而起，并无异动，阳明大吐一口粗气，重新退回最里面。靠在菇柄上喝了几口汁液，阳明打起了瞌睡，累坏了，刚合上眼就响起了呼噜声，天塌了也不管了。这汁液其实也没给他什么饱腹感，该饿还是感觉饿，但吞入腹中后始终有股生机在体内流转，让身体、精神不会垮掉。

也不知睡了多久，阳明先是觉得头皮一紧，然后有尖锐硬物对准了天灵盖就是几啄下来，疼得他人都没清醒就站了起来，手脚跟打醉拳一样左右乱摆，周遭的鸟兽差点挨了黑打，都在不满的低声咆哮。原来是排在他前面为凶兽供食的一只朱红鹮鸟，用这种暴力方式在提醒该轮到他了。

阳明晃晃脑袋，赶紧用泥碗装上汁液挤到外圈。就这样，每隔一两个时辰，阳明就要去喂食一次，除了开始的怪蛇，还有铜额剑齿虎、白玉狮子、铁背苍狼、银羽金头雕等凶禽猛兽和阳明打了交道。

风雨肆虐了两天两夜，好些外圈的凶物都气息奄奄了，菇柄的汁液也开始逐渐干涸，眼看群兽即将无以为继，那天空黑云毫无预兆急剧收敛，顷刻间风停雨收，道道金芒透云而出，如流火当空！

金芒穿过层层树梢，照在地面、林木中无处不在的水痕上，升腾起片片七色烟罗，滴落点点鎏金霞光，映衬得眼前山林如梦如幻，仿佛身处彩虹国度！也许群兽长久经历着这一切，没有迟疑，各自认准了方向，按着先弱后强的规律，于虹光中飞舞、奔跑，逐一消失在阳明眼前。

阳明是最后一个离开这方庇护之地的，那些凶横的飞禽猛兽似乎无视了眼前的小不点，只是在离去的时候，都饶有深意地看了看他手中的短杖。好像在传达着某种意味，或者说是认同的原因。

即阳明是有威胁的存在，只要他还拥有短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