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诀 第三章 机缘

“劳烦公子久候。”

周子奉的思绪被这声招呼拉了回来，原来是玉娘子煮茶回来，可说话的却不是玉娘子，而是方才候在一边的女婢。此刻她已经走上前去接过玉娘子手中的茶点了，二人走到案前女婢便开始奉茶，而玉娘子则是入座在周子奉的对面，此时的玉娘子已经换了一身衣裳。隔着幔子能看出穿的是一身灰白色的衣服，头发也重新盘一起来，但极为简单，只是拿了根长簪别着。虽然中间有帘子遮着看不真切他的容貌但是这样隐隐约约的反而更觉得面前的人是清雅绝尘，难怪这么多人痴迷于他，寻常些的人家更不惜砸锅卖铁的想要见他。

周子奉没有说话，只是平常一样的那副笑脸。看着对面的人坐下，看着那女婢奉茶过来，又看着那女婢从窗前柜子里拿出纸笔摆放在这位玉娘子面前。

周子奉心里大概知道是为什么但也没说什么，因为他也听说过有人怀疑玉娘子是口吃，很少开口说话，即使开口说话也是特别简短的几个字，如果需要说许多他会选择写字，所以他也不急，但等这位玉娘子先开口，又或是，先动笔......

阿玉看着面前这个人许久，面前这人也不问话，不禁唇畔微挑，拿起面前的笔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话，随后示意女婢递给对面的人，手上的笔却不曾放下。

纸上写着“公子可有话与我说”

周子奉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的那些字，又看了眼面前的人，把手伸向了女婢。那女婢顿时懵了，按照以前的话一般都会直接问，先不说这个人从玉娘子一进来就不曾说话也不急着想要凑近些看看玉娘子长得什么样，现在玉娘子写了字过来他却突然伸手，难道是想要笔吗，可是他不是可以说话吗？

她正在疑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要笔却见玉娘子已经将手中的笔递了过来。

周子奉接过由女婢转手的笔，在那行字的下面写到

“美人无言，其实无趣。我来此是想与你言语交谈，你明明可以说话却不说，那这样的交谈不是没了意义，我还希望就剩你我，无须旁人在此。我家中已经美人无数，不会对你怎样，你不必担心”

阿玉接过递来的纸，思躇了一会，又回到

“声音难听，恐难入耳”

周子奉接过递来的纸，没打算再写字，而是抬头正视这位玉娘子：“我想着许多人是欣赏玉娘子的舞姿绝妙，而不是你的声音动人，与你相谈也不会是为了能听你的声音，若想要听声音大可以去找那些歌妓为什么来找一个跳舞的人？我不在意声音是否难听，是想和你说话，我想你之所以弄了这样一个与你交谈的点子也不光是为了钱财吧，否则你完全可以去侍奉人，外面多得是想要娶你入府的人，你愿意为他们跳一支舞多得是钱财给你。”周子奉将手中的纸对折了起来放在面前的案桌上；“我一直没有与你说话你却先问我了，这也知道玉娘子想要与人说话，终日跳舞又总是不能面示于人，想必你也孤寂，既然如此为何交谈不能说话呢？”

屋内安静的很，听不见外面的一点声音，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

这样安静了许久之后，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的响起，不像寻常花楼女子呢喃软语，似水如歌，反倒是有些像男子的声音，清新爽朗，但又有些暗哑，总之，十分奇妙。

“你出去吧。”

站在一旁的女婢愣了一会后退了出去，又把房门带上。

周子奉有些怔住了，这声音并不难听，或者说有些好听甚至有些吸引他，可是这声音也实在是不像是个女子的声音，也不应该是从面前这人嘴里说出来的声音。

“你这声音？”周子奉疑惑的很，虽然自己前脚刚说跟他说话不是为了听声音，可是这声音出来他又实在是好奇，怎么会有女子说话声音是像男子的。

“小时候吃药坏了嗓子，”阿玉笑笑，他也没骗人，这幅嗓子确实是吃了药才变成这样的，一开始是因为那个人想要把他的声音变成女子的声音，但那些药吃下去没能把声音变成女的反而是有些沙哑的，像是想说话却说不出也说不干净的感觉，后来渐渐长大声音也再变不了了，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公子不是说不为听声音吗？”

周子奉点点头，跳过了这个话题开始闲谈了起来：“你叫什么？”

“公子可以叫我阿玉。”

阿玉沙哑的声音响起，围绕在周子奉的耳畔，不知为何他来风雪阁看他跳舞已经好几个月了，以前从未想要见他，今天要不是这样的机缘巧合想必会一直不见，但是此刻他却很想知道对面的人长的什么摸样，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子奉，你想叫我公子或者名字都随你。”周子奉不自觉的伸出手想要掀开挡在眼前的这块帘子，却被他一手拦下。那只手骨节分明，手如柔荑，从这掀起的一个角看的出他身形瘦削，虽然穿着衣服，可是衣宽带松的又看这手惨白也知道他的身体其实并不好。

“公子，你我有缘今日相见又能这样说话，我很高兴，”阿玉停顿了一会；“但，还望公子成全！”

周子奉自知失礼，忙撤开手，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只手，直到那只手放下了帘子。

“抱歉，失礼了！”不知为何周子奉觉得自己冒犯了对面的人，按理说这样花楼的人怎么冒犯都不觉得是冒犯，可和他这样说话总觉得他和其他女子不一样。周子奉知道会来花楼谋生的大多家中不幸，身世悲惨，可心里又总觉得面前的这个人有些不一样，总会不自觉地想要窥探他更多，但又不愿意冒犯他，这种心情实在是有些奇妙。

二人聊了许久，诗词或是景色，但大多都是周子奉在说，每次周子奉问他去过某个地方与否，阿玉都是说没有，只说“听说过”。

周子奉问他：“你既然饱读诗书，又能文善舞，难道没有出去游山玩水过吗？”

“我体弱多病，常年养在院里，唯一见到过的景色也是我从京外逃命来到京都的半年，但路途遥远，又饥寒交迫，哪有心思观景。”

“咚，咚咚咚；天寒地冻！”

窗外传来一慢三快的打更声，二人知道入夜已深了。

“若有机会，我邀上阿玉姑娘你我二人一起去登山赏景，今夜已深，我便告辞，姑娘早些歇息！”说罢起身整理了衣物便推门离去了。

阿玉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看着周子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子里，夜晚的风吹了进来，帘子被掀了起来，灰白色的衣衫也随着风轻轻飘动，也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直到被风吹得有些咳嗽才关上窗回去休息。

周公子，你一日叫我阿玉姑娘，我就一日不能出这门，也不能与你共同出游，登山赏景。

我是个奇怪的身份，这个身份我不能说，也不能让人知晓。

这个身份你如果知道了，大概也不愿意再和我接触。

这个身份没人接受，连我自己都不能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