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诀 第十四章 碎玉（下）

“玉娘子今日之舞怎么看着好似有些收着，不比往常大开大合，大起大落，动人心魄啊！”

“虽说如此，可这舞依旧是京中无人能比呐！”

“所言不错，哈哈哈哈！”

“......”

散场时那些看客有的留下有的回去，风雪阁内现在还大多都是谈论玉娘子今日之舞的，但过一会便都是各忙各的去了。

这些声音经过沉宇耳边时沉宇反倒觉得这个人更加玄乎了，就今夜他看这舞来说京城真的难找第二人可较，可场下居然这么多人还觉得他今日跳的没有往常的好，霎时间好像明白这些人千金只为观一舞了。

“梁公子还不去会美人？”郭子洛站在梁晨身后，看着跳舞那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那些幔帐之后。

梁晨没有答话，此刻他并不知说些什么，两年未见，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呢，他的心反而越来越无法平静了，郭子洛好像看出梁晨的情绪有些不对，一手搭在梁晨肩上拍了拍，说：“去见了就知道了，你千金已耗总不能白费，若真成人之美，我郭某来日可要讨一杯媒人的人！”

梁晨回过神，笑笑：“多谢郭公子成全，在下先行一步，布匹一事三日后再去府上详说！”说罢，做了揖转身往楼下去了。

郭子洛看着那身影笑了笑，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在了桌子上，随后也从那楼梯下去出了风雪阁。

那杯倒酒，倒了八分满，原本他是想给梁晨喝的......

柳妈妈引着梁晨往那个院子里走去，梁晨一路看着这个院子，想起了几年前，那个明媚少年也是住在一座华丽的院子里，从来不曾踏出过一步，以为是圆满快乐，却不知都是黄粱一梦。而如今这座美丽的院子又何尝不是当日的又一次枷锁呢，锁里面人的自由，锁里面人的快乐，锁里面人的爱恨...

“梁公子稍后，玉娘子更衣，很快便来！”

“多谢！

柳妈妈离开后屋内只剩梁晨和小红在里面，小红抬头看了梁晨几眼，只觉得这人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瞥见梁晨也看着自己以为自己冒犯了他赶紧低下头，大气不敢喘一声，直到阿玉换了衣服来她才赶紧像往常一样开始准备纸笔。

阿玉在纸上写着“柳妈妈说今日原本是位姓郭的公子？”

小红将纸递到梁晨面前，梁晨看着那纸上的字，眼睛渐渐湿润，几息而已，那纸竟被梁晨的眼泪给浸湿了一大片。

阿玉正想开口说话，梁晨却开口唤到：“阿玉！”

阿玉在帘缦的那面顿时愣住了，回神过来后一把掀起眼前的帘缦，见到面前既在笑又在流泪的梁晨，那帘缦像是知道这两人久别再逢，扬在半空迟迟未曾落下。

“阿竹！”

“是，阿玉！”

在听到这第二声“阿玉”时，阿玉眼睛的泪仿佛关不住闸的洪水似的，霎时间满面皆湿。

小红也跟着哭出了声，这两年阿玉有多想找到他此刻就有多激动，难怪方才她看着这个人眼熟，难怪这个人也看着自己，原来不是自己冒犯了他，而是他也觉得自己眼熟，所以才会盯着自己看！

“我去蒸壶酒，这样久别重逢的日子喝茶多没意思啊！”小红说罢抹着眼泪跑出了房间，留下二人在屋内相视而哭。

相视良久，梁晨起身走到阿玉身边去扶他，风透过虚掩的窗户吹起了阿玉的衣衫，风很轻，也很柔，轻轻吹干了二人脸上的泪痕。

梁晨知道阿玉身体弱，便去关窗户，在他掩窗时阿玉上前从后向前环抱住了梁晨，梁晨的心咯噔一下，正在关窗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转过身同样双手环抱住了阿玉。这一刻梁晨觉得这两年这样的奔波不停，四处寻找一点也不苦，这样的重聚反而因为那每一次的希望和失望而变得更加美丽和难得，也在阿玉抱住他的那一刻他更知道自己对阿玉来说同样重要，同样从未忘记且日夜思念，时刻挂心......

小红端着酒推门看见二人相拥的画面又端着酒退出了房间，走廊的冷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她才想起自己穿的不多站在冷风中也有一会了，赶紧倒了杯酒喝，然后又悄悄的从那廊上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样也挺好的，她早在那年就知道梁晨喜欢着阿玉，虽然她年纪比阿玉还要小，可是她从小在外流浪，早比别人懂事理的多，相比于阿玉常年待在院子里她更知道这些事。

既然两个人心意相通那就只有祝他们幸福长久了，至于自己的那一点心思就让它随着时间渐渐淡去吧......

“这两年，我一直在找你，我...”梁晨搂着阿玉停顿了一会；“特别想你！”

“我也是。”

梁晨不知道阿玉说的这三个字是在说也在找他还是说也在想他，但是无论哪一种，他都很开心，至少这个人没有忘记自己，一直记着自己。

梁晨个子比阿玉高一些，由上至下看见他头上簪的那根簪子突然想起了什么，扶正阿玉的身子对他说：“我有东西给你！”

“是嘛！”阿玉微微抬头看着梁晨从袖中拿出一个长长的木头匣子。

“你戴上一定好看！”梁晨打开那匣子，取出白天在那里买到的那根晕红的簪子，递到阿玉手上。

阿玉看着这根簪子，想起了从前他私下里一直戴的那根木簪，那根簪子是他们出逃时梁晨在路上捡了根竹子给他做的，极其简单，一开始用甚至有些割手。

“等我们进了京城，我找到活做，我一定买一根特别好看的簪子送给你，咱们现在路上没有钱，你身上的东西又都被偷了，只能先将就着用这个了。”十九岁的梁晨用手指把阿玉的长发拢了起来，簪上那根他临时用小刀削的簪子。

“嗯。”十六岁的阿玉坐在破庙门前，笑脸盈盈，虽然从周府逃出来了，一路遭遇了许多，当初逃得匆忙身上也没带什么钱粮，稍稍值钱些的东西都拿去当了，换了一点钱来买吃的，一路下来还被人偷了许多钱。可是虽然辛苦但他很快乐，他终于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终于见到那座院子以外的世界，终于也有了自己的朋友，有了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阿竹，你记得你给我削的那根簪子吗？”

“什么？”梁晨问到，他已经不记得这事了，也不知道阿玉说的是什么。

“没事，那根簪子这两年我一直戴着，以前它会割手，现在不会了，可是前段时间它丢了，我却不知道它丢在哪里了。”阿玉说着这话有些出神，梁晨也没有接话；“你帮我盘发吗？”阿玉又把那根簪子递到梁晨手上。

“好！”梁晨不知道说些什么，关于阿玉说的簪子的事情他没什么印象了，好像有这件事又好像没有，记不清了。

梁晨一手扶着阿玉一手拿着簪子，走到妆台前，让阿玉坐下后，梁晨轻轻取下原先盘在头发上的那根玉制的簪子，乌黑的长发散落开来，落在梁晨的掌上。梁晨没有取妆台上的梳子而是用自己手指穿过阿玉的头发，为他把长发拢好，簪上了这根红色的簪子。

阿玉坐在铜镜前，感受着梁晨为他簪发的每一个动作，虽然他不记得曾经为自己削过一根簪子，虽然他们两年没再见，可是为他簪发的动作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喜欢用梳子喜欢用手指给他梳。以前他一个人待在院子里时，梁晨送吃的东西或者药进去时趁着没人就会给他梳头，和他说说话，碰上周老爷惩罚他不给他吃饭时，梁晨也会在角落偷偷藏一些馒头给他吃，后来被周老爷发现将梁晨打了一顿后再不许他来这个院子，再之后的见面就是梁晨趁着府里乱的时候翻墙进来带着他逃走的时候。

梁晨给阿玉簪好头发后，两人便坐在一起说话，大多还是梁晨在说，梁晨和他讲他为什么突然消失在逃亡路上，和他讲自己被梁家收养成了梁家公子，取名叫梁晨，又和他说自己是怎样找到的这里......

梁晨自顾自地说着，有时会说着说着就笑出来，有时说着说着就失落起来，这两年来的寻找太漫长太痛苦了，可是只要想到现在终于找到了他，他就在自己身边时就觉得真好。

阿玉的头轻轻的靠在梁晨的肩上，梁晨撇过头去看，肩上的人已经睡着了，梁晨才想起已经很晚了，他忘了阿玉身体和一般男子比起来会差一些，跳了很久的舞也会更累一些，只顾着自己找到了他却忘了该让他休息了。梁晨的手轻轻抚过阿玉的脸，落在侧脸的几丝头发梁晨也轻轻抚着，梁晨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眼角划过一颗晶莹。

阿玉，我终于找到你了......